“阿沅……”
苏六郎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但见小娘子脸上依旧没有动容之色,还在街上随意地往前走去,他有几分挫败。
正要再开口,就见到不远处有一位陌生的郎君往他们两人这边走来。
严七郎这会也是暗叹自己的好运气,居然这么快就遇见那位贵族小娘子,而且一看就是跟她的情人闹了别扭。
这不就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若是他能得了小娘子青睐,想来家里的那些杂碎也好料理得多。思及此,那双湛蓝的眼里飞快地闪过嘲讽。
“何其有幸,今日又见到小娘子了。”
长相带着异域风情的俊俏郎君风度翩翩地行了揖,湛蓝清澈的眼中满是柔情,仿佛只看得见眼前的小娘子一人。
“当真是缘分。”
这人谁啊,王沅显然已经忘记了早上在驿店之事,只是直觉此人目光不善。
嘶,苏六郎瞬间察觉到了危机感,这莫名其妙的郎君是搁哪冒出来的,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他的阿沅,真是想给他的一对风流眼两拳。
看他这打扮,明显是来往的胡商,定是看上了阿沅的美貌,想勾搭一二。
此人说话如此轻浮,还想跟他抢阿沅,苏六郎表示,自己还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刻意倨傲地扬起下颌,替王沅回道:“我身旁这位,不是郎君能可觊觎之人。”
严七郎半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这位郎君,俊秀挺拔,还未及冠的年岁,虽然仪表行动间很有几分贵气,但这一身玄色衣袍倒也不如何华贵。
说不得就是他的同类竞争对手。
他有些不悦,这位小娘子身份高贵不说,也很是美貌,错过了可就不好再寻了,与其针锋相对,不如化敌为友。
所以他凑近了苏六郎,用有些暧昧的气声说道:“郎君何必着急赶我,我只不过想求得一席之地便可。”
第69章 怒意
一席之地?
在阿沅身边有个一席之地?
苏六郎在刹那间想明白了眼前这个俊俏胡商心中所图。
一股火气涌上头来, 他的眼底都漫上了丝丝缕缕的红, 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随即,一拳挥到了嵌着湛蓝眼珠的眼眶上,把严七郎打得踉跄着后退一步。
锃的一声,他又拔出了腰间所悬的佩剑,三尺秋水凝光寒,剑锋直指严七郎喉间。
凛凛寒光在严七郎尚且完好的眼瞳中一闪, 骇得他又后退了一步, 心中暗叹不妙。
怕是踢到了铁板了。
这位年少的郎君看起来,很是重视这位美貌的小娘子。
“六郎!”
王沅吃了一惊, 微微睁大了琉璃般的眼眸, 疏淡的眸色上也染上了诧异的情绪。
她还是头一次见苏六郎发怒动手。
便是在她笄礼上, 被张家的纨绔郎君挑衅时,他都能从容风雅地与那人投壶比试, 这是怎地了?
她也没被苏六郎这幅模样吓到,还往他身边走了一步,试探性地扯了扯他的袖边。
周围的百姓小声惊呼声不断。
可西州尚武, 打斗比拼这等情形也不算少见, 好在苏大将军治城严苛, 严禁出现伤亡情形, 最后多不会真的出事。
所以看热闹的人是越聚越多,一看这两男一女的组合,几个胆大地还嚷嚷了几句:“打!打赢了小娘子就归谁!”
然后就被身边眼尖的同伴扯住,示意他们看清楚, 并肩而立的郎君娘子,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寻常富贵人家。
严七郎自负容貌出众,以往在小娘子堆里都是无往而不利,这时看见小娘子扯住了郎君的袖边,下意识觉得是要为自己说话。
他心里闪过一丝得意,又有些鄙夷。
不过都是想从贵人手里讨点好处,脾性倒是大,也不怕被小娘子厌弃了。
然后,他就震惊地听见,那位冷淡如天仙,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小娘子,语气和缓地说了句:“六郎,莫要弄脏了你的剑。”
难道不应该是,盛怒斥责这位郎君举止粗鲁,轻易动武吗?
怎么就成弄脏了他的剑,都是靠脸吃饭,落差也实在太大了。
方才严七郎凑近时是用气声说的话,王沅确实是没听见他说的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站在苏六郎一边。
目光不善的陌生人,和她知之甚多的心上郎君,这还需要选?
明明就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比性。
绝对是这个蓝眼郎君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怒了苏六郎才是。
王沅也有些不悦,但是她也不愿看着苏六郎当街动武,若是再传出了他的身份,到底是有些不好听。
就开口劝了一句,还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必动怒。
被阿沅摇了摇袖,苏六郎也反应过来,当街动武,或者说在阿沅面前动武,着实不好,吓坏了她可如何是好。
他的眼风扫了扫,算是记住了这人的长相。
“今日暂且放你一马,你且记住,”苏六郎用剑拍了拍严七郎的面颊,冷声道:“她不是你可以觊觎的。”
“更不是你可能肖想的,且收起你那下作的念头。”
“若否,”他手腕一动,削掉了严七郎蓬松的鬓角,顿时光秃了一片,却是连血珠都没渗出来一滴。
“我定是不会,再如此轻易地放过你。”
他收回了剑,望向身边小娘子时眼神才化了冰。
随即,就从余光里看见,附近有军士正牵马而过。
他一个箭步上前,夺过了缰绳,利落地翻身就上马。随后就是俯身一捞,把茫然的王沅也抱了上来,揽在了身前。
这一套动作直如行云流水,王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落入了温热的怀抱,只听见他在上方对着后面跟着的人道:“明思且去善后,莫跟来。”
然后就被他抱在身前,侧坐在马鞍上,两人打马而去。
她只感觉到身下马儿在连续大步地跃动,衣袍的掠风声阵阵,还有抱住她之人身上传来了熟悉的香气,令人安心沉溺。
“六郎?”
反应过来的王沅还抓着他身前的布料,她有些疑惑地抬头询问,正好看见苏六郎下颌的线条,利落柔和。
“嗯?”苏六郎垂眸看她,眸底含笑,却是抱着她的手臂更用力了些,把她困在了自己的怀里。
“我们这是要去哪?”
见他不答,王沅又问了句,实在是心里没底,这个点了,大下午的,往哪去?
而刚才他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了。
难不成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一通怒气,那抱上她作甚么。
见苏六郎依旧不答话,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基本上忘了,今日还正在跟抱着自己这人闹别扭。
察觉到怀中的人放软了身子,只贴近了他,试图抓得紧再坐得稳些,苏六郎弯了眉眼,神态更柔和了三分。
只是亮了亮自己的腰牌,两人就被放出了城,又过了许久,苏六郎才把她带到了一处所在。
不过是片罕有人来的草地,长满了各色的野花,开得熙熙攘攘,俯身一搂,就是一捧花束。
又被抱下了马,王沅自觉地抖了抖衣衫,方才都在马上被压皱了。
讲道理被人抱着骑马,可比自己骑马,好上不止一丢丢。
毕竟她来得急,腿侧上了药,才止住了火辣辣的疼,若是自己骑马,难免又磨蹭到。
不过,苏六郎带她来这里作甚,难不成是带她看风景?
王沅还真猜对了,一下马,苏六郎就干脆利落地收割了一捧野花,递到她的面前。
方才剑指严七郎的三尺青锋,此刻只沦为了与农家镰刀相同的功用。
“阿沅,”苏六郎开了口,他还在笑着,却是带了些迟疑。
“你到底在抗拒什么?”他放柔了声音,试图让心上人打开心扉。
“往昔我就曾发觉,阿沅有时本是欢喜的,可下一瞬就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恢复了冷淡。”
苏六郎握住了她捧花的手,低头与她对视,眼中满是真切与怜惜,再一次问道:“阿沅,你在担忧什么?”
“是因为长公主与王三郎之事,才让你不愿意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吗?”
这个话题,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王沅有些不悦,仿佛自己的私隐被人窥探,那些不愿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也都无所遮掩,袒露在阳光之下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