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并不是真的没人,她刻意往屏风处望去,果然在缝隙里看见了一角衣袍,只是很不显眼罢了。
趁着王元娘还没有来,她打量了一下书房,发现就与自己上次来时几乎完全不同。
以前的荒废潮气一扫而空,桌上还添置了不少绘画的用具,想不到她这个便宜阿耶还有这爱好。
不过等她收回了目光,心下还是满意的,看来王三郎对那位也不是没有戒备,屋内尖锐的物件全然不见,也算是还考虑她这个闺女一二了。
吱呀一声,王沅回过头去,就看见了形容枯槁的小娘子进了屋。
她明明涂脂抹粉,脸颊上也明显搽了胭脂,可那股死寂绝望却是由内而外的,连眼神都是空洞的,简直不像活人了。
何苦呢,王沅忍不住心下叹息。
“阿沅来了。”王元娘慢吞吞地道,语气没有一点起伏,听不出她此时心境如何。
“元娘,”王沅颔首应声道,保持着与她几步的距离。
“听说是阿沅想见我?”
依旧是语气平平地询问,王元娘盯着她,眼神也是直直的,盯得她有些发毛。
不过王三郎居然是说的自己想见她,这也……太能瞎编了……
可她面上还在附和着:“许久不见元娘,近日要出趟远门,特来与元娘告别。”这也是实话了。
这会王元娘的语气终于有了丝波动,她歪着头,像极了复读机的语气:“见我?”
王沅点点头,这种事实就不要一遍两遍重复了,她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王元娘歪着头,竟然显出几分稚气,是了,搁后世她也不过是上高中的年纪,王沅抚了抚袖袋,还正是中二叛逆的时期。
说不得就能冲动行事,她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后退一步,
王元娘目光幽深,见她后退也没有出言嘲讽,就直愣愣地看着她,半晌突然道:“我从来不喜欢你。”
巧了,我也不喜欢你,王沅腹诽着,却是没有说出来刺激她,就当自己不存在,听她说就是。
“明明偌大的王府只有我们姊妹二人一同长大,我也说服自己,那些是阿耶他们的恩怨,与你无关,甚至还尝试对你好,可我也还是不喜欢你。”
“你幼时总是生病,常躲在自己的小院闭门不出,甚至几年前还差点被夺了命去,”她勾起唇角,看上去有些得意。
“我那时常常去看你,可心里想的是,你要是再病得狠些就好了,最好一病不起,这样,顾府一定不会迎你进门。”
……
原来早在她来之前就有了苗头,怪不得后来能翻脸得如此之快,王沅有点想捂脸,亏得她识人不明,那时候还真以为王元娘是真心实意地想来看她。
这些时日,王元娘被锁在院中,便是偶尔阿耶来看她,她也无话可说,这会遇见了王沅,自然是打开了话匣子。
“我还指使人偷过你的药,后来想了想,才叫人放了回去。”
死寂的瞳孔里燃起了一缕火光,她幽幽地道:“为什么我又放了回去?”
她偏了偏头,目光落到了桌案上,“是不是没有你便好了。”
这熟悉的幽怨语气,和熟悉的话语,王沅觉得槽多无口,也觉得难怪她和郭五娘都喜欢顾二郎,她们两人才应该投生成一对姊妹,毕竟都是属复读机的。
此话一出,王沅觉得真的聊不下去,不过王元娘所说的药,还有几年前的大病……不会是她想的那般吧?
她开口试探道:“四年前,元娘偷了我的药,就没想过,我可能会一病不起就此离世?”
这话勾得王元娘笑出了声,她的笑声是如此的欢喜,笑得都要直不起腰来,可等笑了半晌之后,又慢慢蹲到了地上,双手捂着头,呜咽出声。
“你要是死了该多好,死了就好了……”
“不!我没有要害死你,我只是想让你病下去!对,我没有想害死你……”
就像掉到陷阱里的困兽,犹然在挣扎着,喃喃不断。
这话念叨得王沅面色彻底冷了下去。
想不到原身的死,居然可能跟王元娘扯上关系,她有些怒气,替原身这个可怜的小娘子觉得不值。
谁能想到,堂堂的寿安郡主,世家贵女,居然极可能是被至亲之人,偷减了药量,才夭折病逝!
作者有话要说:苏六:今天又是没我戏份的一天……不知道阿沅有没有想我……
阿沅:谢邀,人在王府,在线忙碌,没想。
感谢小天使 蓝莓味的人、潋央 的营养液~
第66章 开门郎不至
原本, 王沅是打算来听个几刻钟的耳旁风, 权当是为了换取王三郎的支持。
反正不过是需要她注意好自身安危,再防着王元娘狗急跳墙,浪费会儿时间罢了。
谁能想到,王元娘就好似精神错乱一般,抖出了原身离世的真相。
她本就很是同情原身,又因着占了她的身份享尽了荣华有些过意不去。即便如今已经知晓了原身不过是个书中的纸片人, 也不曾改变想法。
既然知晓她离世的真相, 又怎能假作不知,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左不过, 她的公道, 要由自己来讨要了。
王沅漠然地从蹲着哭泣的小娘子身上收回目光, 从容地走到屏风前,双手用力一推。
哐当一声巨响, 雕花木框的屏风倒地,显露出内中惊愕的中年郎君来。
被大动静骇了一跳的王元娘循声望来,就惊在了原地, 她瞪大双眼, 嗫嚅着:“阿耶……”
“阿耶, 方才元娘可是说, 她曾经在我重病时,偷过我的药,意图让我一病不起的。”
王沅面无表情地复述了方才的谈话内容,抬眼与王三郎对视, 目光毫不闪避。
继承自他的琉璃浅色眸子里清冷疏离,可看在王三郎的眼里,就是在逼他处置残害手足的王元娘,一定要给她自己讨个交待。
王三郎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目光,他如何不知元娘此次是彻底耗尽了阿沅的耐心。
便是他当时在别院,也是听说过,阿沅当时病入膏肓,老夫人甚至在书信里提及阿沅恐会夭折,没想到居然是出自元娘的手笔!
“阿沅想如何?”
这些时日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王三郎日复苍老,他起身,转头问身边的小娘子意见时,连肩膀都塌了下去。
令人很难想象,他也曾以美姿容而闻名洛京,也曾是洛京城里小娘子们目光追逐的所在。
“意图谋害亲妹,或者说,谋害圣人亲封的郡主,阿耶觉得当如何?”
王沅也不耐烦跟眼前人绕圈子,就明说了,“不若送交大理寺,由廷尉秉公办理。”
这话却不是她的心里话。
其实怎么可能如此。当今大昭,宗法血缘依旧深入人心,一般家中出了这等事,都是府内私了,只有斗升小民才会去送官。
王氏一族虽在王三郎这一代没落了些,到底也是要脸的,真将王元娘送了官,洛京城的其他世家非惊掉了眼珠子不可。
而她故意如此说,不过是明示了王三郎,若是他不肯处置王元娘,自己就将此事移交大理寺,任由别的世家看笑话。
她好歹也是有品阶的郡主,由掌管天下刑狱的大理寺亲自处理此事,本就是再合适不过。
此言一出,除了精神恍惚,始终在哀哀哭泣的王元娘,屋内的另一人僵在了原地,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女儿,竟是要闹到这等田地吗。
“阿沅,元娘有过错,但……你如今毕竟是好好站在此地的……”他也知这话有些过了,所以吞吞吐吐的。
“若是元娘得逞,阿耶当真以为,我还能站在这,王府上下如今还能好好的吗?”
王沅微抬了下颌,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预谋害原身,在斗讼律上明明白白地写了,此之谓“六杀”之一的谋杀,更何况是谋害御赐的郡主,便是这个郡主当时落魄,那也是以下犯上,罪加一等,当处死。
而她又是乐阳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一旦真相大白,圣人又怎可能放过王家?
王三郎也恨长女的不堪狠毒,但到底是顾念一丝亲情,更何况这是他发妻遗留下来的唯一血脉。
他闭上了眼,“我会将元娘送到别院中,她这一生,不会踏出别院半步。”
“阿沅可满意了?”
这大约相当于无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