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泠替贺清之掀开了被褥,见太医院院使将贺清之双腿的裤管一点点卷起,苍白羸弱的腿清晰可见泛青的脉络。
最让唐晚泠心痛的是,那些伤痕,她知道那是医老为贺清之续接断骨之时留下的,即便十年过去了,如今还可以看得出当年的惨况。
秦逸轻轻地一点点按摸贺清之的腿骨,可以确定了贺清之的腿骨已然恢复,只是重创的双腿加之脊骨折断,才会令下肢的脉络不畅,所以即便腿骨是续上了,这两条腿也毫无作用,不可能站得起来。
更别提行走了。
平凉王是第一次见着贺清之的伤,他从未想过一个人身上竟然有如此多的伤痕,即便是军中将士,也不似贺清之这般。
因为,那些将士每一道伤疤都是荣耀。
而贺清之每一道伤疤都是不堪回首的侮辱。
平凉王握紧了双拳,葛福,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老太监。
看完了贺清之的双腿,唐晚泠和秦逸又将贺清之微微侧过身,将亵衣往上掀起时,免不了会看到贺清之所用之物露出边角。
鹿皮巾是平凉王所赠,他自然认得此物,特质的鹿皮巾厚实又吸水,以两根皮绳系在贺清之腰间作为固定。
唐晚泠转过头,她知道贺清之还不能接受,她不能趁他没有意识的时候便肆无忌惮。
她必须尊重贺清之。
秦逸轻轻掀开鹿皮巾,露出了贺清之腰际的伤痕。
伤口并不狰狞,远不如后背那些皮肉伤来得骇人。
可却远比那些皮外伤严重了许多。
看得出腰骨是彻底折断了,如今即便是续上了,却还是留下了痕迹。想必是当年疼痛之时免不了的移动,令贺清之的脊骨已然不是笔直的。
触手是明显的凹陷,骨位不正。
秦逸明白贺清之断的又岂是骨头,就连经脉也尽数损毁,以至于腰腹以下的双腿毫无知觉,无法掌控。
只不过,他深知今日他来到别院替贺清之诊治,还有一个任务。
因为昭仁皇帝好奇,明明成了废人的贺清之,那一日是如何好端端走到自己眼前的。
他根本不可能站得起来才对。
见秦逸站了起来,平凉王立刻问道:“怎么样,清湛的伤势可有复原的机会。”
唐晚泠也仰起头,心中充满了期待。
他们都不是不信任医老,只是不免抱有奢望,希望贺清之能再站起来,哪怕只是站一站,都好。
秦逸抱拳行礼,之后才道:“下官才疏学浅,实在无能为力,公子瘫痪多年,若非有人一直以针灸为其活血,不间断的肌肉按摩,只怕公子的双腿早已因为废用而不成人形。”
说着秦逸不免看向医老。
此处只有这名老者,看来是医道高手,不仅擅长心疾之症,竟然能将贺清之的双腿维持在如此良好的状况。
较之健全之人,也不过稍显羸弱了而已。
十年了,若是寻常瘫痪之人,只怕早已卧床不起,甚至丢了性命。
唐晚泠虽然早已知道,可心头还是有一阵落寞,她轻轻掖了掖贺清之的被角。
一转头,就看秦逸走向医老,带着一脸的疑问。
“老先生,在下有一事想请教前辈。”
医老捋了捋胡子道:“你说。”
“那日,公子入宫之时,前辈是用了何种方法,竟令他如常人一般站立行走?”
秦逸那么一问,不光是唐晚泠心里一慌,就连平凉王都有些担忧忍不住看向了贺清之。
他们皆知,贺清之历经十年的治疗和不间断的锻炼,方有小小成果。
贺清之是恢复了双腿的知觉,可以勉强站立,至于行走也仅仅是短时间在有辅助的前提下方可完成。
那日在宫中……
平凉王顿时脸色一白,莫非如今贺清之彻底瘫痪,是因为那天……
倘若如此,这医老若是答得不小心,可是会连累“大都督”,若是让昭仁皇帝得知,“大都督”实则有两人扮演,而清湛公子才是那名赤诚疆场,令敌人闻风丧胆之人。
那可真的逃不过欺君之罪了!
第41章 041感谢订阅
此刻, 唐晚泠和平凉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怕医老说错什么, 导致不良的后果。
好在医老都还没开口,老国医反而先开口了。
“老夫听闻,这市井之中有一传闻, 说悬墨针有起死人而肉白骨之能, 不知此话可是当真?”老国医转过头, 瞅着身边的医老。
这话一出, 医老顿时就自豪了起来。
他可不是一般寻常的大夫!
“啧啧, 今天你们运气好,就让你们悄悄这悬墨针。”医老只是一探手,众人便瞧见一支长约六寸通体墨绿, 绿到几乎是泛黑的针就在他的掌心。
一见悬墨针, 老国医两眼瞪大,这传闻竟然是真的:“可惜,听闻这悬墨针需要一套特殊的功法, 否则当真是能救得更多的人命了。”
秦逸也是吃惊,他没想到流传在世间的古老传闻,竟然是真的。
那清湛公子能站起来走还真不是什么稀奇事。
“哎, 那日这小子问我,若是用悬墨针刺激他瘫废的双腿,可有机会像寻常人一般行走。”医老边说边走向贺清之。
心中也是十分不舍。
“我告诉他,倘若他以此法刺激双腿经络,也只能换取片刻的机会, 而且……”
医老看向唐晚泠,这个时候他似乎也不能隐瞒什么,何况这小丫头应该是早就猜到了。
“没错,若是以悬墨针刺激双腿脉络,激发身体的潜能,那之后必会反噬……”老国医忍不住说道。
“老小子你倒是了解的透彻。”医老惋惜地摇了摇头,“此法虽能让他暂时如同常人一般行走,可揠苗助长之后双腿筋脉便会承受不住,再一次筋脉尽毁便再无复原可能。”
听到这里,唐晚泠更是痛彻心扉。
只是她不能说,原本贺清之已有恢复的可能,可如今却再也没有机会。
“原来如此,公子当真是至真至纯,实乃性情中人。”秦逸惋惜道。
老国医看了看秦逸,又对平凉王行礼道:“既然我等留在此地也帮不了公子什么,不如就此告辞了。”
秦逸顿时也领会了,俯身行礼对平凉王道:“下官这就回宫,以免陛下等得焦急。”
平凉王虽然心中惋惜,却也不能责怪贺清之的决定。
他抬了抬手道:“本王稍坐片刻,再陪陪清湛。”
送走了老国医和太医院使,平凉王才在贺清之床尾的脚凳上落座。
算起来,他是第一次不需要顾忌什么,就可以留在贺清之身边。
唐晚泠看平凉王的神情,正打算悄悄退出屋子,没想到却被平凉王叫住了。
“你是何时与清湛结识的?”平凉王注视着唐晚泠,他深知贺清之的身子,知他不能人道,更知他命不久矣。
但那日在宫中,他第一次在贺清之眼中看到希冀。
贺清之是当真钟意这个女子,这是过去未曾有过的。
可十年来,他从不曾听贺清之提起这段感情。
而贺清之又断然不会是一个只因一面之缘,便对人倾心不已的性子。
见平凉王的脸色,唐晚泠顿时就明白了。
这平凉王在怀疑她的用心。
也是怪不得旁人,即便是她自己都觉得,相识如此短暂,便让贺清之以性命相保,着实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所以,唐晚泠信。
她信贺清之说的,相遇是缘分,他们因缘分而相知相惜。
于是唐晚泠跪下行礼道:“回王爷,两年前,正是公子救了阿泠。”
“原来,清湛再查唐大人一案,也是为了你。”平凉王又一次仔细打量起唐晚泠。
此女子,温婉如水,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而且看似柔弱,内在却坚定无比。
说起来与贺清之一样,有一份异于常人的执着。
此女倒不失为贺清之的良配。
只是,观其打扮,尚未及笄。
只怕并不懂得贺清之与别不同的地方。
唐晚泠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眼神满是不舍,瞧着昏睡中的贺清之。
“你可知,唐大人一案如今正在本王手中。”
听平凉王那么说,唐晚泠有些吃惊,猛然抬头:“阿湛他……”
“当年,清湛未能如愿救出唐大人,本就耿耿于怀,回京之后便将心中疑惑与本王商讨,那日,他带你入宫,本王便知,他要重新彻查唐大人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