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李观澜清晨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沙哑。
奇怪的是,薛涧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
山顶寺庙的钟声传来,李观澜这时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把自己吵醒了。
薛涧披衣起身,立于窗前,凝望着远方的山峦。
李观澜上前,搂住了他的腰,轻声道:“明溪哥哥,你不会还想着出家吧?”
薛明溪轻笑道:“不是,只是忆起这山上有位名僧,据说能卜算人的前程,尽知前尘往事。”
他回身,回抱住李观澜,温声道:“你放心,今生我不会离开你们娘两的。”
李观澜喜道:“能卜算前程,正好请他卜算一下大唐的国运,和小宝的未来。”
“你怎么不算算自己?”
李观澜捶了他一下,“我有什么好算的,今生贵为公主,又嫁你为妇,我已无欲无求。”
薛涧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还真是好满足。”
李观澜双手叉腰,双眉轻挑道:“说的什么话,君子立于世,万事求诸于己,何谓不满足?!”
薛涧震耳欲聋的笑声吵得屋外的鸟儿四处惊飞。
“沅沅,你可真是……”
“不过,你可不是君子,你是只可爱的小狐狸。”
……
山道蜿蜒崎岖,草木气息扑面而来,一路景色美不胜收。在山脚还是些寻常的草木,却有一条瀑布悬挂于山壁之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倾泻而下。
鸣珠碎玉,尽落银盘之中。
才到半山腰,就只见冷香沁鼻的松林。
来到山顶,满目只见不足半人高的山棉和铁线蕨,不知名的野花,苍茫山峦恍若巨蟒一样横贯在天地之间。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钟鸣声中,从庙宇间一步步走来一位缁衣老僧,直至来到众人前,向着李观澜行了个礼。
“贵人驾临,恕贫僧未曾远迎。”
李观澜惊诧的看着他,薛涧说这山中有异人,她还不信,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我等前来?”
老僧笑的慈眉善目,“小僧远远的看见一团紫云从山下而来,俗话说紫气东来,这贵人的踪迹想忽视都难。”
旁边聆听的小子阳拍手笑道:“那你可猜对了,这位就是大唐公……”
杨杏儿横了她一眼,把小孩儿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补了一嘴道:“大唐李公子嘛,师傅可能没听过,但在淮西那一片儿挺有名的。”
老僧但笑不语,回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众人向前走去。
“不知师傅怎么称呼?”
老僧:“贫僧圆能。”
他突然看向薛涧道:“这位公子,与佛有缘呐。”
李观澜郁闷的轻轻将薛明溪挡在身后,“是啊是啊,我也这样觉得,我们一家都和佛有缘呢。”
李观澜偷偷瞪了一眼薛明溪,你还挺招佛喜欢。薛明溪叹了口气,隔着袖子牢牢握紧了李观澜的手。
圆能咧了咧嘴,将手中的念珠捻的如流水。
“这前方就是法显寺了。诸位施主不如随贫僧去厢房喝杯香茶。”
李观澜拱了拱手,笑弯了眼睛,“恭敬不如从命。”
李观澜、薛明溪、杨杏儿等人对着殿中的菩萨上了香,双手合十拜了拜,说实话,重生前李观澜是不信这些的,但是她的经历却告诉她,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薛涧礼拜的姿势极虔诚,惹得殿中的小沙弥不住的打量他,对着疑似主持的老僧嘀嘀咕咕了几句。老僧摇头,小沙弥转而看向薛涧的眼光充满了惋惜。
李观澜将他们的神情收入眼中,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们打量薛涧的视线,接着她就看见小沙弥对着她翻了个大白眼。
李观澜心道,我还想翻白眼呢,小师傅你到底知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姻”,坏人姻缘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叮叮叮的铃声,和尚们都跑出去用午膳了,李观澜身旁爬了半天山的婢子都狠狠咽了口水。圆能善解人意的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吃,李观澜便同意了。
这法显寺的大厨显然不怎么样,李观澜对着碗中的白菜豆腐自然是没什么胃口,圆能看着她含笑点头,吩咐小沙弥取来点心。
入口倒也清香,李观澜便吃了几块。
薛涧却不怎么挑食,随同其他和尚吃的碗中干干净净,引得那些和尚不住的打量他。
有和尚靠近他道:“这位公子,我看您与佛甚是有缘,不知一向可诵读些经文?”
薛涧颔首微笑:“不才只看过《心经》。”
和尚略有些失望,“观公子神色,不像只读这一种经文。公子佛缘深厚,当入我沙门。”
薛涧点头温声道:“不才愚钝,《心经》也是跟着家母所习,家母早逝,因此一日不曾懈怠于此。至于佛缘,不才已结婚生子。”
那和尚摇了摇头,叹气道:“愚顽,愚顽。”
李观澜屏息饮茶,只听得耳畔窃窃私语声,什么贪恋红尘,什么不忘色身,听的李观澜心生不快。
这时,不知圆能是否察觉到了李观澜的情绪,笑呵呵的起身邀请众人前往厢房。
分主宾落座,圆能突然起身,对李观澜长揖到地,“见过公主殿下。”
李观澜吃了一惊。
圆能起身,笑道:“公主,请恕贫僧不行跪拜礼。我和尚自古有训,只拜天地神佛。”
“无妨!”
“您是不是吃惊我是怎么认出您的?其实在山道上我漏说了句话,的确所有贵人都有云气,而只有皇室血脉的云气才是紫色的。殿下云气蔚蔚纭纭,方圆五里皆是紫云,除了公主,我想不出其他人了。”
李观澜心中暗暗吃惊,自己身上真的有紫气?
杨杏儿和子阳丫头都是一脸惊叹的看着自己,眸中充满了不解。
反观薛涧,倒是一脸淡定,难道他早知道?
圆能和尚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公主是否有话要问我?”
李观澜抚了抚肚子,垂首看不清神色,“的确有,我想卜一下未来几年的皇室气运。”
圆能和尚两眼睁大,半晌道:“可以,请公主移步。”
这是一个帷幕隔出的一角,摆放着纸墨笔砚,签筒、龟壳和铜钱。
看见这些,李观澜心中生笑,原来大师占卜也是要用这些寻常物件。
圆能和尚让她手持签筒默念所求事物,借用签筒和龟壳,得出了答案。
和尚仓促一揖,“公主所求之事,应是和突厥有关。”
李观澜点头。
“有关此事,只一个字,战!”
李观澜心中一震,抬眸,只此一字,却与自己心中不谋而合。
“吾还有一事,请师傅为我算一下腹中麟儿。”
圆能和尚含笑看了看李观澜的肚子,只掐指一刻,笑道:“浴乎祁,风乎舞雩,咏而归,众人之师。”
李观澜一愣,这和尚怎么还唱起诗来了?
“谢师傅指点。”李观澜拜谢过圆能和尚,转身就要离开帷幕。
却听见身后圆能用高深莫测的声音道:“殿下,贫僧斗胆问一句,您身边那位可是佛子?”
李观澜停下脚步。
“劝殿下放手,若拘着他,不让入僧门,必干天谴。”
李观澜未回首,冷淡下嗓音道:“若有天谴,我陪他一起受着!”
身后传来和尚的一声长叹,“殿下!!”
秦非
眼见李观澜掀帘而出,众人不禁好奇向她看去,不知圆能和尚和她说了什么。
李观澜看着那一双仿佛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勾起了唇角。
“殿下,这山中清净,不如在这儿住几天吧?”小子阳大起胆子道。
李观澜弯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我看你是想在山中耍子。”
子阳低声嘟囔道:“山中哪有什么好耍的,明明是公主您想留下来。”
一路之上,李观澜多次表达了对太白山的赞美欣赏之意,没想到小子阳听在耳中,记在了心上。
“那就留下几天吧。”
小子阳眼中雀跃神色显露,看来小孩儿自己也是想在山中玩,这山上,光是虫鸣鸟叫,徐徐清凉的山风,就够让人欢喜的了。
“殿下。”杨杏儿扯了扯李观澜的袖子,提醒她不要忘了京都的紧张形势。
李观澜摇了摇头,“无妨。”
她心中自有筹算,如今回去,怕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