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通道一切都快。验了套血没查出问题,诊断胃痉挛,给他打了支解痉药,很快起作用了。急诊抽血还在二楼,杨烁看何峻凌压着肚子多走一步都心疼,又不能替他走。
“留这观察一下吧,”夏语冰跟杨烁说,“你先去忙,我看着他就行。”
“我不放心。”他看何峻凌的眼神里黏乎乎的,满是忧虑和不舍。
“我没事了,”何峻凌拍拍他的手,柔声道,“你回去吧,夏老师陪着,不会有事的。”
“放心吧,”夏语冰一向嘴贱,揶揄他,“这么乖干嘛,何峻凌包养你了?”
何峻凌习惯了她,皱皱眉没搭话。杨烁只能乖乖走,一步三回头的,真想撕了夏语冰那张破嘴。
夏语冰带着何峻凌换了个地方。这是旧的石膏间,都是些淘汰了的老产品,没人用,员工偶尔会藏这里休息。周围三排铁皮柜子,落了白灰,里面摆着各种石膏卷和各色固定器,靠门那面有张窄窄的诊床。医院特有的惨白光线均匀照着每一个角落,冷冰冰的。
何峻凌和夏语冰不觉得不自在,他们对这种缺乏人情味的光线感到亲切。
“坐这儿吧,外面铁皮凳子坐得屁股疼,”她指指诊床,让何峻凌坐,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两手向后撑着,“怎么回事儿你?"
"没事,是真的单纯胃疼。"
"是裘老师又让你饿肚子了?”
第71章
“胡说八道什么。”
何峻凌小时候父母忙得顾不上他,总让他挨饿。据他自己说,进大学后吃食堂吃胖了八斤。
“你这么说我不就放心了嘛。这两天我和吕闻名还得去你家拜访一下二位老师,想想我就头疼。”
诊室里光线冷得发蓝,让何峻凌慢慢平静下来。有时候没感情的比有感情的好,在医院他反而没什么压力。
何峻凌眉头拧起来:“别这么说,那可是我爸妈。”
“把你心里话说出来了吧,你不也头疼,”夏语冰满不在乎,腿一直晃,“一段日子不见,我们何医生又变帅了,我年轻个十岁还能再看上你一回。”
她经常把喜欢过何峻凌这事挂嘴边开玩笑,何峻凌都懒得脸红:“瞎话一串一串的,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收敛点。”
夏语冰不在意,乐呵呵地晃着两条长腿,看起来十分幼稚,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她有一搭没一搭跟何峻凌瞎聊,扯些工作怎么样、二位老师好不好之类的闲话,何峻凌都应了。
“大过年穿身黑的,裘老师不训你啊?”
“过了年我都三十三了,管得了吗。”何峻凌答道。
“哟,何老师转性了?今天这么刚。”
夏语冰是随口说的,并不是读出来何峻凌有什么异样,何峻凌反倒被自己惊了一跳。他都忘了,自己何曾敢于把这些不服管教的话说出来。他岔开话题:“吕闻名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他。”
“怎么样?人模狗样呗,”夏语冰说,“我也见不着,一天天忙得。”说着她想起吕闻名和警察有交情,就想起杨烁来,问何峻凌跟小帅哥什么关系。
“叫杨警官,”何峻凌纠正她,让她尊重点,“我们住对门。”
“靠,住对门?上次不见你们说话?”
因为来的多,杨烁他们和急诊也算有了点交情,急诊科背后都叫他小帅哥。何峻凌听她叫得亲切,暗中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没接话。
“上次他还跟我说要给你介绍对象,见了吗?”
“啊?”
“对啊,不知道想介绍谁给你,那么上心,专门把我叫出来打听。”
何峻凌隐约想起杨烁和夏语冰打听过消息,含含糊糊说不合适,没下文了。
夏语冰自己转了话题,说过年急诊太忙,自己上了班就没下过台,说什么急外天天都是急腹症,还说外环内都禁了烟火怎么还是那么多炸伤的。
何峻凌一向挺乐意跟夏语冰聊天的,两人关系不错,是那种见了面不用说场面话的朋友。但这次聊不起来,何峻凌心里藏着掖着,乱糟糟像闷了团火。他耳朵里灌满了女性叽叽喳喳尖锐的声音,脑袋嗡鸣。
解痉药只能平息他消化道,平息不了情绪。
痉挛的消化道是情绪的出口,药物压制了痉挛,情绪就试着另找出路,像一只钢铁般冰冷坚硬的兽爪在用力揉捏他的心脏。他有种冲动,想要当着夏语冰揭露他们不可告人的关系。
夏语冰又问了一次:“你们什么关系?”不是她那种随意的口气,是正义持有者对犯罪者严肃的审问,像是他妈妈的口气。
他看向充当审判者角色的夏语冰,言辞中带着挑衅的意味:“什么关系?我们知道彼此身体的温度。”
夏语冰像他母亲那样皱着眉,用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摇头。但她被他逼着退让了,扶住额头:“峻凌你疯了……”
他直视她的眼睛,微笑着说出下流的言语:“我想要他侵犯我,玷污我,让我在快感中消失。”她被他吓得惊恐后退。
但这都是想象。何峻凌强行压抑着冲动,连指甲都在用力。他听夏语冰放松地扯闲话,直到她起身:“应该没事了,差不多回去吧,我也下班了。”
何峻凌没有回自己家,搭公交回去了父母那边。回去路上他路过一家美术馆,美术馆外挂着一幅灰白色调的巨大海报:知觉——打破时间性的谎言。
巨大的拱形建筑一晃而过,何峻凌眨眨眼觉得自己度数又深了,竟然不小心看成“同性的谎言”。
有个人希冀落了空,空等了他一夜
小杨警官会不会被折磨得太惨了,我心疼了
第72章
“夏语冰,你还能不能好了?哪回跟我客气点儿像要你命一样。”
“我跟你有过好的时候吗?我们三个还不全靠老何兜着。”
何峻凌隔在二人中间,听夏语冰和吕闻名拌嘴,浅浅笑着,边走边低头踢弄地上的石子儿,石子儿跳起来,在光亮的皮鞋上留下一道白印。
他们是来拜访何峻凌父母的。何峻凌也差不多该回自己家了,三个人一起向外走。
看见吕闻名其人,才知道为什么夏语冰说他人模狗样的。吕闻名身材魁梧,相貌粗犷,偏偏西装革履的打扮,架一副文质彬彬的金丝边眼镜。乍一看不觉得有问题,多看两眼,衣服也像偷的,眼镜也像偷的。
“看看人家何峻凌,随便穿穿就是杂志封面的水平,小姑娘看了都尖叫。看看你,大猩猩学人穿衣服,怎么看都土,小姑娘吓得惨叫。”
他今天穿了件质感不错的酒红色大衣,收腰的款式。可惜他块头太大,夏语冰说他装骚。
“我们仨能凑一道,是你整天硬腆着脸往上凑。我跟老何室友好好的,你硬插一脚。”
“我乐意看长得好看的,不行啊?我什么时候否认我喜欢过他了?”
吕闻名连玩笑话都杠不过她,夏语冰又补了一句:“你这种,我得给你钱让你滚远点。”
要说斯文,其实吕闻名才是他们三个当中最有文化的,读的书多,有空还能逛个美术展听个音乐会。
可是穿衣品味真的很糟糕。他骨架大,又在健身房里练出一身块,偏偏还喜欢穿小一码的衣服秀身材。结果看起来总觉得衣服不合身,说不出的别扭。
“好啦,”何峻凌终于制止住他们,像分开两个吵架的小孩,“你们要不上我家里待会儿?晚上一起吃个饭再走吧。”
何峻凌今天穿的暗红色大衣,颜色比吕闻名那身低调多了。里面穿着米白色的半高领,大灰围巾堆在精致的下巴下方,衬出一张清秀而生动的脸。这是刚买的,那天让夏语冰说中了,他穿一身黑,被他妈训了一通。
夏语冰也穿的红,暗砖红。拜访何峻凌爸妈不敢穿黑白灰,怕被老师唠叨。三个人三种不一样的红,又搭又不搭,走一起像什么奇怪的模特团。
吕闻名好久没见何峻凌了,看他转换了穿衣风格,有点惊讶,但没指出。
夏语冰说:“行啊,轮到我请了。那边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科里的同事说有家网红店……”
何峻凌马上接了一句:“手搓鱼丸是吧?不吃。”
他一向是说“我都可以”的人,夏语冰和吕闻名都看向他。他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厉害,解释道:“吃多了,我实在吃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