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牙之名(11)

夏渝州接过来,狐疑地看了看,纤细的玻璃瓶干净透明,里面装着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像三无色素饮料:“这是什么?”

“巴氏消毒血。”

“啥?”

“巴氏消毒血,”司君重复了一遍,让他看平底的生产日期,“昨天产的,没过期。”

巴氏消毒,乃是应用于鲜牛奶生产中的低温消毒技术,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鲜奶的风味。这个夏渝州知道,可他只听说过巴氏消毒奶,从没听过什么巴氏消毒血,市面上哪有这种东西啊!

“不是,等一下,那什么,”夏渝州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打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我今天的早餐,还没来得及喝。”司君老实道。

哦,早餐。

早餐?

夏渝州打开瓶塞,闻了一下,比他们平时喝的那种粗糙鲜血味道好得多,清甜甘醇没有腥气,但的的确确是血液!这人的早餐为什么是血啊?!

“你有异食癖?”夏渝州只能想到这个。

司君当年看到他咬人,反应很是激烈,严厉告诫他不要把人当食物。该不会是当年的事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在分开的这些年月中逐渐变态了?

“不是。”

“你也是血族?”

“嗯。”司君把打开的瓶子拿过来,递给快要饿晕的小朋友。

陈默看向夏渝州,却迟迟得不到首肯,只能眼巴巴拿着吞口水。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是血族呢?”夏渝州完全没注意到儿子渴望的眼神,满心都是这个震惊他全族的消息。

父亲说过,他们家是最后的血族。现在,除了家里那个转化来的傻兄弟,老夏家就剩他了,他便是世间最后一只纯种血族。

“……我以为你知道。”司君的声音有些哑。

“我他么哪里知道?我要是知道……”话说一半忽然顿住,夏渝州猛然抬头看他。

左耳耳垂上的红色小痣,像红玛瑙落在霜雪地里,在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显眼到刺目。

耳朵!

是了,他咬过司君的耳朵!

到现在夏渝州还记得那个血珠的味道,那是他迄今为止尝过的最甜的血。

“原来竟是这样。”夏渝州苦笑,这五年,他到底在干什么呀!

司君听到小小的一声“对不起”,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静静地看着夏渝州慢慢靠近。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抬起,轻轻贴到他的脸上。

久违的温度,让两人都轻颤了一下。

夏渝州吸了吸鼻子,哽道:“君君,爸爸对不起你,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当年他没看过先祖手札,不知道歃血归亲是个什么流程,竟然稀里糊涂把男朋友给初拥了。

难怪,当时司君被咬了之后反应那么大。

难怪,司君不生气之后变得对他特别好。

哪里是什么男朋友的体贴,不过是源于血脉的孝顺罢了!

夏渝州缓缓吸气,心口撕裂的疼痛让气息变成一段一段的拉扯。从来都不是什么人鬼殊途,而是伦理纲常在前,再也没有什么未来了。这些年,司君承受了多少痛苦,而他竟然还在怨恨,甚至还可笑地有所期待。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我们却成了父与子。

司君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蹦出来,用尽了二十几年的修养才克制住没起高腔。掰开那只贴在脸上的手,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我生来就是血族,跟你,没!关!系!”

第10章 狂犬

天生的血族?

怎么可能。

夏渝州慈爱地望着司君,宛如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是天生的,那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司君就已经是血族,亲密相处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首先,那整整齐齐的一口白牙就不对,没有血牙叫什么血族。

“君君,不要逞强了,爸爸都懂。”夏渝州眨眨眼,努力让风把潮湿的水汽带走。他是父亲,他必须坚强,如果他先哭了,还怎么劝孩子勇敢面对人世间的悲苦。

“闭嘴!”司君攥紧了那只试图继续靠近的手腕,矜贵的俊脸气得发白,两颗尖尖的獠牙像猫爪子一样,缓慢而坚定地伸了出来。上宽下窄,尖头微弯,跟夏渝州那颗血牙的长度不相上下。

夏渝州的眼睛瞬间睁大,刚刚泛起的泪光硬生生给吓了回去,呛得他鼻子通红:“伸……伸缩牙!”

……

你这两颗牙,不能收回去吗?

……

夏渝州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句傻话。原来,傻的是他自己。人家的血牙,是真的可以收起来,真的!

拥有这种高级的全自动伸缩牙的家伙,显然不是他们老夏家的种。父子关系不成立。

夏渝州讪讪地收回手,背到身后:“咳,那什么,我不知道还有别的血族。”

司君不说话。

有如实质的尴尬,粘腻地在屋子里蔓延。

“爸爸,”小小的声音打断了僵局,陈默捧着玻璃瓶气若游丝地问,“我可以吃这个吗?”

这傻儿子,竟然还饿着。

“吃吧吃吧。”夏渝州赶紧道。

得到这句话,小朋友立时把瓶口凑到嘴边,咕嘟咕嘟喝了个痛快。细细的一瓶血,很快就见了底。因为低血糖而发白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

夏渝州欣慰一笑,转过头来,再次对上了司君那对冷冰冰的蓝眼珠子。“行了,行了,别这么小气。你要觉得我占你便宜,你占回来。”

司君缓缓把牙收起来:“不用了。”

夏渝州诚心道歉:“我这是关心则乱,对不住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没我这个爸爸。”

司君:“……”

夏渝州呲牙,拍拍瓢了的嘴:“不是,我是说……”

“夏渝州,”司君打断他的话,认真且诚恳地说,“闭嘴吧。”

夏渝州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老实地不再说话。

司君转身去给吃饱的小朋友做检查,夏渝州就跟在他后面歪头看着,跟儿子挤眼。

也不知道少年领悟到了什么,乖乖任由司医生听了心跳后:“司医生,你也是吸血鬼,之前怎么不给我初拥?是我资质太差了吗?”

司君收起听诊器,掰开少年的牙齿看了一眼,两颗小虎牙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变成中空。

“是血族,”司君纠正道,“我没有初拥别人的能力。”

少年眼睛一亮,就这被司医生捏出的小鸡嘴说:“你俩能力还不一样呢!那你会什么?催眠、魔法、还是飞行?”

司君:“……”

这傻儿子,问重点啊!夏渝州正要给他比划口型,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骚乱声。

“啊啊啊,快按住他!”

“没穿防护服的不要靠近!”

“吼——”随着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吼声,病房薄薄的木板门突然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什么东西?”夏渝州转过身,脆弱的门锁竟颤巍巍露出了缝隙。

接着,又是一下,又凶又猛,门“轰”地一声弹开。一名衣衫褴褛、双目圆睁、大张着嘴巴的人,嘶吼着扑了进来。

“艹!”夏渝州骂了句脏话,抬脚就要踹人,被司君一把拽到后面,堪堪躲过了一爪子。

“陈默闪开!”司君低声喝道,抓起棉被兜头罩住来人。

然而床上的少年根本来不及反应,那被子罩住的怪物撞到床边,挣扎出一点视线就不管不顾地扑向他。浑浊的眼睛赤红癫狂,口水从满是白沫的嘴角不停地淌下来,很是恶心。

夏渝州抓起输液杆,在手中抡了个半圆,从斜侧狠狠挑过去。在乌黑指甲触碰到儿子的前一秒,一杆子把那爪子抽开。而后在空中转换方向,用底座厚重的六爪转轮,撞到对方胸口直接把人打飞出去。

那疯子摔到地上,四名穿着厚厚防护服的人立时按住四肢,将人控制住。司君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扎在对方脖子上,快速推了个干净。

药物入体的瞬间,那人便安静了下来。大睁两眼四肢瘫软,嘴巴依旧没有合拢,舌头耷拉在外面,持续不断地流着口水。

“抱歉,司医生,这位病人在送急救途中突然发狂,我们没拦住。”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向司君解释。

“狂犬病。”夏渝州凑过来看,待看清楚病人的模样,眸色顿时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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