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等一等吧……”
“不用不用,下人们手脚慢,耽误你的事就不好了。”
她个子虽小,力气却很大。
“我叫莫静萱,是过世的爷爷给取得名,可惜和我八竿子打不着边,我爹说反正都用十几年了,就懒得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戚弦。”
“哦哦,也挺好的听的!你肯定会弹琴吧?”
“是的。”
戚弦笑了笑,对着脑中的泣颜说:“还是有些聪明的。”
[那是你名字太直白啦!]
莫静萱对她的冷淡反应不在意,又炮竹似的道歉,“真是对不起啦!范有承是我爹属下的儿子,平时说话不着调,还总喜欢欺负姑娘家,你别放在心上。要实在气不过,我帮你打他一顿。”
“谢谢莫姑娘好意,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戚弦挺喜欢她这性子,想到方才那位范公子说的话,迟疑地开口,“你的婚事会受影响么?”
“叫我静萱就好啦!”莫静萱不在意地摆摆手,“反正我也不准备嫁给他,正好一会儿你和爹谈完正事,我就去给他说才不要嫁给那种人。”
她嘟着嘴,白嫩的腮帮子鼓鼓的。
“我就不明白,人干嘛一定要成亲!是仗剑江湖不好玩么?干嘛要把自己的一生困在宅子里。”
这样的论调,戚弦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或许以后会遇到愿意和你一起仗剑江湖的相公呢?”
爱情是很美好的感情,她不希望眼前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将它拒之门外。
想到谢景洋,她也不希望他因一次背叛,就对爱情和婚约抱着消极的心态。
这两个人虽然性格南辕北辙,但是似乎都带着一种光芒,能够吸引人的视线,是令人羡慕的存在。
若是连他们都无法拥有美好的爱情,那生活在阴影中的其他人,又该如何去相信呢?
到了书房,莫静萱拉着她进去后就悄悄离开。
莫正青是淮州望池县人,凭借战功从小兵升任将军。后来年岁渐长便交了兵权归乡,负责带领淮州、阳州以及彦州的驻军。
三年前原淮州刺史病故,莫正青因受百姓爱戴,被先帝任命为新刺史。
传闻他脾气耿直为人霸气,对百姓们极其关爱,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看到戚弦交给他的玉佩,莫正青脸色沉重,“谢家公子在何处?”
之前,谢景洋说最好不要透露他的消息,以免给莫将军带来麻烦,于是戚弦垂眸答道:“谢府上下已被斩首。”
他目光悲痛,沉默良久后开口,“姑娘且在寒舍休息,余下的事老夫自会安排。”
戚弦谢过他的好意,只说自己还有别的事,便推辞了。
莫正青也没再坚持,毕竟将来要做的事很有可能会连累到她。
任务完成,戚弦放松下来。
“泣颜,上一世谢景洋很可能留在莫府。”
[是啊,他那个样子,也没办法自己活下去。]
“既如此,很可能是莫将军帮他找到解毒的办法。”
泣颜目光一亮,在虚空中转着圈,[说的没错,莫将军肯定知道,就算不知道,也能请他帮忙查探,弦儿你真聪明。]
不过此事不能照实说,于是戚弦掀开面纱,“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
绕是经历了残酷的战场,莫正青依然被她脸上骇人的伤惊到,“但说无妨,老夫会竭力帮你。”
“此伤已有多年,刀刃带毒,因此伤口无法正常愈合。将军见多识广,烦请打听擅长毒理的大夫。”
莫正青摸着下巴的胡须,思索道:“老夫正巧知道一人,他被称为神医,医毒双精,据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耐。”
“他在哪?”戚弦心脏狂跳,说出的话都带着兴奋的颤抖。
“神医行踪诡秘,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不过姑娘放心,老夫会着人打听,有消息了定会告知。”
“多谢莫将军,接下来小女子准备在临江县待一段时间。”
莫正青提笔,“钟县令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官,待老夫写封引荐信,他会好好照顾你。”
“不必麻烦,小女子与钟县令独女有过几分交情。”戚弦勾唇轻笑。
上一世,两人可是交情颇深。
离开莫府回到客栈,发现谢景洋不在房间。他今日听觉可用,若出门无法视物还是有些不方便。
客栈小二听到她询问,答道:“那位公子说是要去山上,小的还给他指路了。”
戚弦往他说的山上走去,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8章 白鸽
为防止有意外发生,戚弦特意抱了琴出门,找到谢景洋时,他正站在悬崖边。
秋风佛动他如墨的发丝,夕阳的余晖撒在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他身材消瘦而修长,灰色的长衫挂在身上,更显得空荡荡。
他站在那里,只要往前踏一步,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戚弦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
“谢状元,你答应过我的……”
话说出口,她才惊觉自己心里充斥着恐惧。她怕那个记忆中的身影真的化身成鹤,就这么飞往远方再也不回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谢景洋微微偏头,那双深刻却无神的眼睛望着远方的一片苍茫。
“九月七日,我亲眼看着母亲、长姐,以及家里一干下人在市集被斩首。起初我求三皇子饶过他们,后来求他允许我去收尸,然而至今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埋身何处。”
他言语中的悲伤,震得戚弦心口一抽一抽的疼,“既如此,你更不应该……谢家只有你了!”
谢景洋继续道:“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亲手捆了罪魁祸首,让他跪在同样的地方忏悔,然后用同一把刀斩下他的头颅。”
“呵……我六岁写诗九岁作赋,十八岁三元及第,弱冠之年成为太子心腹,治水患平饥荒……可这有何用?最终不过是连家人都保不住的偷生者。”
“不是的!”戚弦声音颤抖,“你活下去,我们一起去报仇!不仅仅是为谢家,更是为了大夏的百姓,你忍心看着他们在暴君的手下受尽折磨么?”
“你知道么,我有多想回答,我不忍心百姓活的颤颤巍巍,我不忍心大夏江山断送在暴君之手。但是,又能如何?我甚至连此刻的时辰都不知道,又如何实现太子四海升平的理想。”
“你会好起来的,莫将军说……”
“幽真居士。”谢景洋打断她的话,语气稍微平静一些,“当年,太子最爱穿一身常服混迹于市井之间。他曾说,读十遍《治国》,不如亲口去问百姓的需求。他不仅参与文人的诗会,还经常去兵营检阅士兵,他认为文臣武将是国之根本。”
戚弦黯然,“太子若是顺利继位,一定是贤明的君主。”
若是太子继位,那谢景洋也会是流芳百世的忠臣。奈何天意弄人,贤君英年早逝,忠臣也被逼为反贼。
“谢状元,太子已逝,若你再随他去了,那还有谁能将他的志向延续下去呢?”
“诗会的曲水流觞,朝堂的指点江山,猎场的意气风发……”谢景洋淡笑道:“若是能回到当年,该有多好。”
戚弦心口一震。
回到当年,这不正是现在自己能拥有的幸运么?
上一世浑浑噩噩,到死前还觉得谢景洋是个十恶不赦的奸贼。
若不是重来一次,再次遇见他,又怎么会知道,他遭受婚约背叛,经历毕生志向被粉碎,甚至眼睁睁看着亲人惨死,自己被折断翅膀,丢进悬崖最深处碾为尘埃。
戚弦抱紧怀中的琴,深呼吸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思索着该如何劝他。
“若是能重生,太子怕是比任何人都想重新活过来,而作为他最信任的臣子和伙伴,你仍然活着。”
戚弦试探着上前,慢慢靠近他。
“谢状元,我已经帮你把玉佩交给莫将军,并且向他打听到一位医毒双绝的神医,我会想办法找到他,治好脸上的伤,你愿意和我一起么?”
谢景洋问道:“你相信那位神医?”
“坚信。”
谢景洋闭上眼,笑了笑,“似乎从一开始,你就相信我会好起来,并非安慰,而是真的相信。”
戚弦也笑了,“我不仅相信你会好起来,还相信你会延续太子的意志,带来一个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