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的心意再次被暴露出来,戚弦只觉得这比用刀划她的脸还难受。
“娘娘放心,观音庙定会保佑娘娘心想事成。”
上一世,杜水柔确实在进宫一年内就怀上子嗣,这是睿帝第一个孩子,自然得到天下人的关注。
然而短短三个月内,那孩子便没了,杜水柔因此失宠。
若不是杜丞相贵为左丞相,在朝中有一定份量,她怕是会被打入冷宫。
杜水柔并不知道未来的事,此刻正抚着肚子笑意温和。
“圣上答应过我,若是生下皇子,便立为太子。”她眼中闪着蓬勃的野心。“若皇后三年无所出,便废了她,立本宫为后。”
“幽真居士,那时可一定要来参加本宫的封后大典。看在你甘愿为谢景洋守孝的份上,本宫允许你献上一曲。若是弹的好,本宫一高兴说不定就封你天下第一琴师呢。”
“谢娘娘善心。”
戚弦垂眸浅笑,“何必等到封后大典呢,不如就在此地为娘娘抚一曲,预祝娘娘母仪天下。”
第5章 婚约
“此曲名为《降生》,由先师为庆贺新生儿所作。”戚弦从马车上取来琴,撩了衣摆席地而坐。
一旁的念云皱眉,满脸嫌恶,“果真是勾栏院里的戏子,竟然当着众人抚琴。”
戚弦瞥了她一眼,拨了拨琴弦,“当年太后娘娘寿宴,先师在文武百官面前演奏此曲,当夜便传来先皇后娘娘喜讯。”
听到这话,杜水柔目光一亮,“本宫记得此事,是先皇后怀五皇子的时候。当年本宫不满十岁,听父亲从说一首琴曲送来麟儿,以为仙人下凡,没想到竟然是你师父。”
她兴奋地起身,走到戚弦面前,“这曲子真的灵验?”
“心诚则灵。”戚弦笑得高深莫测,“贵妃娘娘,怀上皇子只是开始,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后宫诡谲,多少人盯着你的荣宠,莫要因一时大意,而让心怀不轨之人害了去。”
“呸,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念云冲过来骂道:“圣上有多关心娘娘的安危你看不到么?这些侍卫都是宫里数一数二的高手!由得你一个戏子编排后宫!”
戚弦没有搭理她,只是盯着杜水柔。
后宫的形势有多复杂,杜水柔哪能不清楚呢。
圣上是宠她没错,但是皇后可不是善茬,仗着娘家父亲是兵马大元帅,整天想着法找她不自在。更别提那些个贵妃美人,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分到多一点宠爱。
这种情况下,若是怀了圣上第一个孩子,必定会成为后宫众矢之的。
杜水柔掐着指甲,低沉道:“即便如此,本宫也要生下太子。”
“娘娘有这份觉悟……”
话未说完,小丫鬟念云尖声打断她,“娘娘!莫要听了这贱人的挑拨,她一个村妇,哪懂什么求子的仙术,不如快些启程去拜送子娘娘!”
杜水柔看了看念云,又看了眼正低头调音的戚弦,忽然皱眉,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到小丫鬟的脸上。
“你是哪个宫派来的?”
“娘娘,我……”
“哼,回去了再好生盘问!现在,给本宫滚一边去。”
杜水柔扬头对戚弦道:“你弹吧,若是不灵,本宫就毁了你另外半张脸。”
戚弦淡淡一笑,没有搭话,拨动琴弦,欢快的曲调倾泻而出。
[弦儿,需要奴家帮忙么?]
“不用了,谢谢。这不过是一首普通的曲子,我本来的目的也只是想提醒她好好保胎。”
泣颜嘟着嘴抱怨,[她老是欺负你,干嘛还要提醒她啊!]
“比起一年后,皇后顺利诞下太子兵权统一,睿帝野心膨胀四处开疆拓土,我倒希望这位宠妃能够搅浑后宫的水。”
皇后闺名公孙惠,父亲是兵马大元帅公孙胜,手握大夏一半的兵权,是睿帝夺位时的主要助力。
按理说,这样身份的女子不该被先帝赐给睿帝,毕竟当时太子还在,当父亲的怎么能给最钟意的儿子立一个强敌呢。
奈何公孙惠对睿帝情根深种,两人成亲不到半年,皇位便换了人。
不难想象,迎娶公孙惠,只是睿帝夺位的一步棋而已。
登基后,他迅速撕下了伪装,露出残酷暴虐和爱好美色的一面。
长相平凡,脸上有麻子的公孙惠自然无法笼络住他的心。美人一波又一波地送进后宫,就连相貌出色的杜水柔,也只不过吸引了睿帝半年而已。
虽如此,公孙惠却是个狠毒的。
上一世,七年内,整个后宫也只有她生下太子和长公主,凭借孩子稳坐凤位。睿帝也犯不着为了几个美人得罪她——以及她身后的大夏军队。
这样的场面并不是戚弦想见到的,帝后和谐,也意味着越来越频繁的战争,大面积征兵,以及大幅度上涨的赋税。
若是杜水柔能够顺利生下长子,无论睿帝是否真的承诺立其为太子,都能够搅浑后宫前朝的水,让杜丞相和公孙元帅相斗。
一曲毕,杜水柔喜滋滋地离开。
[瞧她那傻模样,还真以为自己能当上皇后了?]
“在后宫生活,岂能相信一时的荣宠呢。”
[哼,谁让她当年欺负你来着,奴家就盼着她赶紧遭报应。]
“放心,很快的。不用咱们动手,就能看到她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若是在毁灭前,给睿帝找点麻烦,那就更好了。”
戚弦抱着琴回到马车上,刚坐下便听到谢景洋略带疑惑的声音。
“杜水柔不是划伤了你的脸么,怎么看你为她抚琴,还一副愉快的模样?”
戚弦妥帖地放下琴,重新戴上面纱,然后对着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
“……”谢景洋绷紧脊背,皱眉道:“总觉得,你在调侃我。”
说完又叹了口气,“还是有听觉时方便,如今只能靠表情猜测,殊不知女人心海底针。”
戚弦瞪了他一眼,转身翻找水囊和糕点,方才和杜水柔绕圈子说话着实累人。
身后的谢景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当日,是她将我带到三皇子面前的。”
拿着水囊的手一顿,戚弦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谢府被围,家父和长兄被押到宫中,我被母亲掩护着出府找救援。原本是去求杜丞相,但是他的态度让我心生警惕,于是趁他不注意迅速离开。在后院遇到杜水柔,她说会帮我离京。”
戚弦心下震惊,用手指在小桌上写下三个字“你信她”。
“她是母亲为我定下的未婚妻,将来要进谢家祖坟。尽管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但是自下聘礼那一刻起,我就必需担起为人丈夫的责任和义务,我应该要相信自己未来的妻。”
谢景洋目光有些恍惚,“但是,她却亲手将我送到三皇子府中。”
对她没有任何感情……
没有任何感情……
这句话扰乱了戚弦的思绪。
谢景洋不喜欢杜水柔?
她心底竟然生出一丝雀跃。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即使不喜欢,但是谢景洋依然视她为妻。
“没想到,她很早以前就搭上了三皇子,也正是因为她那份心思,杜丞相才顺水推舟脱离了太子的势力。”
谢景洋勾唇,消瘦苍白的脸上露出淡然的笑容,“所谓婚约,不过尔尔。”
戚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的人曾经是才情无双的状元郎,是京城各家小姐倾慕的对象。
他本该迎娶最优秀的女子,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他坚守婚约,尊重妻子,本该是好夫君、好父亲……
这一切的念想,都被杜水柔毁了。
将信任自己的未婚夫拱手交到情郎手中,喜滋滋地踏着他的尸体登上康庄大道,然后反过来嘲讽他“不过一个死人而已”。
真是好的很!
戚弦一把捞过琴,掀开马车帘跳了下去。
[哇,弦儿,你终于醒悟了!奴家教你《七杀》吧!]
“……我可不想遭皇宫侍卫追杀。”
[这份美味的怒气啊!你确定要浪费它么!]
“泣颜,我怎么觉得,你发展的方向有那么点不对劲呢?”
戚弦跑到官道上,看着不远处浩浩荡荡的队伍,以及队伍中装饰华丽的马车。
盘腿坐在官道当中,墨色的长袍铺在石板路上,仿佛一朵黑色曼陀罗。
“不如送她一曲《歌舞升平》,贵妃娘娘腰肢纤细,舞姿定极其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