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流眼泪,流了整整三天,那眼睛肿得都不是一个桃子能比的了。张妈妈候在隔壁房里,就怕有事。
就这么在家里养了三天,金玉向沈浪保证,她会保重身体。沈浪才叫人去安排马车,回到他们那个家。
站在残垣废墟外,金玉看着那一大片被烧焦的土地,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岁月安好。她和沈浪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处处都同张妈妈用了心,一把火就这样烧没了。
据沈浪说,夜里起火时,已过了三更,街坊四邻都睡了。再加上,他们这宅子实在是偏院,人家稀疏,就算是有人想救火,也无能为力。
也就是这一回,沈浪忽然发现,住在京郊也不是什么好事,为了金玉,他便下定决心,把宅子定在京城中心。有太医、有吃有喝,发生任何意外,都能及时处理。
金玉站在废墟里,这里曾是家里的大院,她环视四周,入眼都是黑漆漆一片。
沈浪见她沉默,给她指了前厅的方向,她父亲死在前厅门口。而她祖母死时,坐在大厅的正上首,手边是那把大斧子。
火,不是许氏放的。是跟着许氏去的江洋大盗放的。当然,是许氏带他们去的,还是他们自己跟着去的,不得而知。
金玉没有踏进前厅,她只看着那门槛,门槛边上有一根长长的圆木,已被烧得漆黑。
接着沈浪带着金玉去看了她父亲的尸身,已经浑身焦黑,自然蜷曲,面目不算狰狞。因为在大火烧死之前,就已被人一斧头割了喉咙。
金玉没有哭,只是脸色有点白,沈浪扶她回去歇着。
据官衙的人说,这老妇人和这老头原是江洋大盗,不知为何看上了沈浪的宅邸,眼看没人,他们便去打劫。后来大概是发生了什么纠纷,其他盗贼将老妇人的手指砍断了,还将老头一斧子砍死。
此事虽然惨烈,尤其是沈浪的宅子成了凶宅。损失惨重,唯一一点,要不是沈浪仁心宅厚,中秋外出游玩之前,给家里的下人都放了两天假,不然,怕是要死人,摊上人命。官衙的人安抚沈浪和金玉。
马车里,金玉靠坐在沈浪怀里,头枕着他的肩,她说:“谢谢你。”
她祖母的手指是在她置办的宅邸里被砍断的,可听这衙役说,她祖母的手指在她府里找到了。这样一来,她与许氏的关系,便彻底断了,更不会有人查到她头上来。
不光手指,这其中清除痕迹,怕也是极费工夫,也极有风险的。一个不小心,连沈浪也会牵连进来。这也是为何,她不愿意把计划告诉沈浪的原因。她的过去,是她要处理的问题,她不想沈浪因此付出代价。
沈浪没有说话,只轻轻按揉着她的手心。
回到宅子里,金玉还是哭,倒不像之前那般汹涌了。
晚上,沈浪和她同塌而眠。
金玉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为双更的自己点赞,忍不住啊。
第81章 三件事
金玉想知道,沈浪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插手的。
“一开始。”如果连发生在沈浪自己地盘上的事情都不知道,那也就不是他沈浪了。
金玉将手虚搭在他胸前,看着他的喉结,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做错了?”
“你做了你的选择,他们也做了他们的选择。为何要你一个人承担后果?”沈浪云淡风轻,他拍了拍金玉的后背。
金玉将头拱在他胸前,小声啜泣,她说:“我只是想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我是想,堂哥得罪了太子,最多被打一顿,若是成残废了,我也可养着,只要他不再威胁我。祖母也是,我只是……我只是想叫她受些惊吓,吃些苦头,她就……但是——”
她没有想到,祖母太过招摇,竟然引来了猖獗的绿林强盗,那时连朝廷都没办法的一伙人。祖母被砍了六根手指。金玉知道为什么,因为她的六根手指上都带了翡翠宝石的戒指。
想着,她一个老人,若是被这样一吓,也许从此就老实了。更何况酉川废了之后,许氏必然会尽心尽力去照顾他,不会再整出些幺蛾子。
金玉设想的最终结局是,她给许氏一点钱,让他们搬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生活。
金玉的鼻腔灼痛,呛得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不必自责。若是许氏懂得适可而止,她便不会带着人来洗劫我沈府。自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沈浪将她抱在怀里,他知道她的恐惧,“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命,你只是加快了他们的命运而已,不必过于自责。”
金玉虽然下了决心再不被人欺负,可是她从没有想过要害人,她和那些以欺负压榨为乐的人不同。这是她第一次出手,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事实上,也是金玉对人性之恶太过低估。再者人生很多事情,也确实不尽如人意的,都是多方因素共同决定的后果,有时候,以一己之力就是难以力挽狂澜,只能尽力做到自己能做的那一份。
就像家中那场大火,火势迅猛,也是因为金玉买了许多菜油。若是那伙人只是偷盗金银而不做打砸破坏,那油缸也不会破了,更加不会出现那样的惨事。金玉一开始,也没想到,那些油竟然决定了最后结局。
金玉嚎啕大哭起来:“我就是好难过。明明她知道我是她的亲孙女,可为什么她伤害我的时候一点悔意也没有,也不会愧疚,反倒理所应当轻而易举。她带着人找到我家里来,还要放火杀人,最后却自食恶果,为什么我反倒要责备自己?我觉得自己好不争气,又好生气!明明是他们自取灭亡,我——我为什么觉得自己才是应该去死的那一个?”
若不是沈浪提早准备,将家中所有人都放出去,不然背了人命,金玉一辈子都会不安心。她哭得更加大声了。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明明是许氏想要一把火烧了她和沈浪啊,为什么总是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所以,阿善你和他们不一样啊。”沈浪没有阻止她,就让她说个痛快。不痛彻心扉地哭出来,便跨不过这道坎。哭,虽然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它是治愈的第一步。
金玉哭得声嘶力竭,隔壁房里的张妈妈忐忑不安。来来回回在房里走动,迟迟没听到沈浪喊人,张妈妈也就安心去睡了。
金玉哭得累了,快睡着时,她听到沈浪在她耳边轻轻说:“阿善,相信我,我们会越来越好。”
沈浪的手放在她小腹上,很温暖。她相信他。
·
自从家里被人纵火,金玉便一直在城东的四合宅子里养着。她父亲的后事,由沈浪去办了。他和祖母许氏葬在了一个山头。
生前,酉安石做不到的事情,金玉圆他的梦。
至于酉川,他四肢都被打残了,沈浪找人将他送出京城,在一个偏院的庄子里养着。
过了两天安逸日子,宁氏又找上门来。现在两家隔得不远,宁氏走动很方便。
宁氏打着看金玉的名号,但总让人处处不舒服,还提了长公主如何如何。
沈浪不在家里,金玉也不想忍着沈浪这个后母,她没有精力。这两日她就专心做虎头靴,不管男孩女孩都用得上。
宁氏看着那靴子也不为所动,自顾自说。
金玉被她说烦了,直接对张妈妈说:“我乏了,送客罢。”
这猝不及防结束的对话,让宁氏好一顿轻松。反正,长公主的意思她是带到了。
下午,沈浪回来,金玉直接同沈浪说:“能不能想个法子,叫这长公主消停消停?”
经了之前的事情,金玉和沈浪说话,便不再那么避忌,当然她也是不想活得那么累了。
长公主的手长,竟还管人家夫妻的离合,真是好笑。这事情早就传开了,或许连皇帝也早就知道了,但就是没有人管一管她。
这种感觉就是想,你精心做了一盘绿豆糕,可是总有那几只手脚迅捷的苍蝇飞来飞去,你打不着它,它却死命想要脏了你的东西。
沈浪扶她去桌边吃饭:“放心,再等两天。”
那便再忍两天吧,金玉皱着眉头。她忽然想到,也许她脾气变差了,还敢给沈浪脸色看,大概是因为怀孕了。
最近,她支使沈浪做这个那个,沈浪竟然都应了。她在房里给孩子做靴子,明明有张妈妈陪着,他没事也会在窗边榻上坐着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