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被元州遇拿在手里,因为喝了酒, 她的手十分不稳, 雨伞一会朝左边歪一会朝右边倒,走出几步远后两个人身上看起来和没打伞差不了多少。
吹了一会风又淋上不少雨, 元州遇的酒顿时醒了不少,她抬头打量一下周围, 隔着雨幕,灯光像被水泡肿,变得十分朦胧,她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是梦是醒。
“陆净植?”她试探地叫了一句,鼻音有些重。
“嗯。”
陆净植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融进雨声里,元州遇根本没听到,她又叫了一声:“陆净植?”
“是我。”这一次,他微微提高声音应道。
“你骗人。”元州遇手中的伞又歪了歪,声音顿时拔高不少,“陆净植才不会这么好心背我。”
“为什么不会?”陆净植走的很慢,每一步都踩的很结实。
“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元州遇顿时有些不耐烦,“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陆净植担心她此时根本走不了直线,于是没理会她的话继续向前迈步,没想到元州遇竟然开始拍他肩膀,脚上不停地乱晃,无奈之下他终于妥协,将人放下来。
元州遇脚刚沾地,将伞一把塞进陆净植手中,然后自己向前小跑起来,唯恐被后面人追上似的。
陆净植哪里想到她会这样,赶忙撑着伞追人,马路上此时恰好有车疾驰而过,路边的积水被溅起老高,陆净植恰好赶到她身边挡住,将伞稳稳撑在她头顶,自己却被从头到脚溅了一身。
“陆净植,你这样做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元州遇终于接受了眼前人就是陆净植的事实,顿时一肚子委屈,抹了一把眼睛却不知道擦掉的是雨水还是眼泪,“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在一起,你去和别人喝奶茶吧。”
陆净植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生气,解释道:“我和程宁不是去喝奶茶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元州遇打断:“哦,原来她叫程宁啊。”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陆净植此时终于有些着急,赶忙跟在后面边走边继续说:“程宁是我表姐!”
“哼,上次叶纱纱发现被劈腿之前,她前前前前前男友还说小三是他表妹呢。”元州遇脚步迈得越发的快,整个人用行动诠释了一个宗旨——我不听我不听,你不用再编了。
眼看着语言沟通毫无用处,元州遇一副“我说分手不是闹着玩”的架势,陆净植终于急了,当即不管不顾地拦在她面前。
元州遇马上转了方向,想绕过他去,陆净植却突然扔掉了手中的伞,双手紧紧捧住她的脸,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雨点铺天盖地落下来,元州遇在雨中不断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他的手。他的吻比此时的雨更加让人难以逃脱,元州遇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因为缺氧死掉时,陆净植终于放开她,下一秒,又将人狠狠抱进了怀里。
元州遇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犹如散在雨中的一声叹息:“你想怎么解气都可以,唯独不要再说分手两个字。”
“若我就是说呢?”她用依旧有些置气的声音问。
“我不会放你走。”陆净植右手扣着她后脑勺,落在她腰间的左手更用力了一些,“除了这件事,其他都可以。”
“切。”元州遇用手拨开粘在脸上的头发,“给你三分钟时间发表陈述。”
她刚说完就打了个哆嗦,此时已经立过秋,早晚天气本来就渐渐转凉,再加上淋了很久的雨,此时从头到脚都有些发冷。
陆净植见她嘴唇有些发白,不由地握了握她的手,眉头顿时皱的更紧。
入手的温度竟然比落在身上的雨更凉。
“先回家洗个热水澡,之后你想听什么我都说好不好?”陆净植揽着她肩膀,温声商量道。
这个提议简直正合她意,面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她偷偷朝着陆净植身边靠的更近了一些。
回家时叶纱纱已经睡下,何综正在二楼客厅看电视,见元州遇从室内楼梯上了楼,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知道你们有事要谈,我今天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好了。”何综面上带着善解人意的笑,冲着元州遇挤了挤眼睛,“小元子你不用太感谢我哦。”
“那你少看一会儿,早点睡觉。”元州遇拿了衣服直接走进浴室。
“终于知道关心人了,还嘱咐我早休息。”何综懒懒地靠回沙发上,语气中满满都是欣慰。
话落,元州遇却突然从浴室门口探出头来:“何老板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担心电费太贵了而已。”
何综顿时气结。
再次回到一楼时,陆净植正站在窗边,看着玻璃上不住滑落的水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元州遇正考虑到底要不要叫他,他却心有灵犀一般突然回过头来,打量她一眼后,眉心又不自觉地拧在一起。
“怎么不把头发吹干?”陆净植走近,皱眉问。
抬手摸了摸发尾,元州遇不在意道:“没关系,不耽误事。”
陆净植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她:“趁热喝,我去拿干毛巾。”
元州遇一把拉住他胳膊,将人拽到身边坐下:“我都习惯了,不过你最近怎么总是皱眉呢,像个老头子似的。”
“我记得你说过。”陆净植看向身边的人,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说过什么?”元州遇挑眉看他,以为他终于要进入正题。
“你比我年长。”说到这里,他久违地弯了眼尾,“你岂不是应该更像老太太。”
“陆净植!”元州遇顿时从沙发上起身,杯子里的热姜茶溅出,险些烫了手,“真是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
陆净植赶忙起身,双臂一伸将人圈进怀里:“我错了,只有我像老头子,你永远都是十八岁的小仙女,永远都这么善良可爱,永远都这么……”
“行了行了,你够了!”元州遇赶忙出声阻止,“你从哪里学来了这么一套,油腻腻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有话快说,就给你三分钟!”
元州遇凶巴巴地说完后重新坐回沙发上,就着陶瓷杯喝了一口姜茶,顿时吐了吐舌头——这姜味可真重。
等了许久不见旁边人开口,元州遇终于转头看过去,提醒道:“三分钟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嗯。”也许是因为有些记忆太过特别,他此时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此时此刻,元州遇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他的为难,突然便闭上了嘴不再催促。经过之前的事情,其实她最想知道的事情心里早已清楚,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为了不让陆净植为难,元州遇伸了个懒腰,勉强挤出个哈欠来:“时间不早了,我先去睡觉了,这三分钟先给你留着,有事改天再说吧。”
陆净植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整颗心突然就胀得满满的。
“我其实不是气你见了她,而是在气我自己。”短短一句话,他却到底说的有些艰难。
视线尽头处的挂钟正不知疲倦地走着,元州遇愣愣地看着钟面,将他每一个字都听的认真。
这里的她,应该就是他妈妈吧。
“那天是我生日,原本家里约好一起吃饭,结果中午的时候他们却打电话过来说临时有工作走不开,晚上没办法过来了。”陆净植说到这里,唇边绽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从小就是这样,他们作为家长许下的承诺却总是难以兑现,哪怕只是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我哥因为他们长久以来所谓的‘为你好’得了抑郁症,却从没对我说过。那天因为他们爽约,放学之后我赌气和同学去了网吧,期间他曾打来电话,我却把气全部撒在了他身上,甚至还说了特别过分的话。”
陆净植抬手捂住脸,情绪有些难以控制:“如果那天我不对他发脾气……如果我早点回家……他就不会死了吧。”
元州遇蓦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的人,原来他竟然把他哥哥的死算在了自己头上,原来他竟然一直陷在这般长久到没有尽头的自责里。
她伸出手,轻轻拍着陆净植的背,想开口却觉得安慰的话此刻之于他实在太过苍白无力。
下一刻,陆净植嗓音微哑地开口,元州遇终于明白他之前为何会那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