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衰样,我咋就这么开心呢?”
“。。。。。。。”
来的是两个男人,穿白大褂的略年长些,却是一张娃娃脸,粉嘟嘟的;另一人一身黑色风衣,瘦削挺拔,面色苍白,凤眉细目,眼神凌厉,总是下意识地抿紧薄唇。
老人家常说,这种男人必定薄情寡性。
可是很帅啊。令人完全挪不开视线。
“小姑娘醒了啦?”白大褂问我。
耳朵听见了,可心拒绝与黑衣男子无关的一切事宜。
白大褂自顾自继续说:“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头晕的感觉强烈吗?会想吐吗?接下来你可能会出现脑震荡的一些反应,不用害怕,不舒服就告诉护士。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姓慕容,慕容复的慕容。这位谈小墨是送你来医院的——”
“你就是肇事司机?”我脱口而出。天啊,我在说什么鬼,完了完了。
脸上火辣辣一片,能不能装失忆啊?不,应该装晕。
啊——为什么搞砸的总是我?
“哈哈哈,不行了,让我出去笑会!”
我的主治医生捂着嘴,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完全不顾我渴望帮助的眼神。
谈小墨看过来,神色阴晴不定,我该说些什么才能化解尴尬?
“江小姐。”
“嗯?”
“抱歉是我撞了你,一切费用和损失我都会赔偿的。”
“不用不用!”我着急起来,拉扯到了针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本要扶我,见我无碍又尴尬地收回了手。我对他说:“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头也不大疼,等下我就能出院。”
“脑震荡不是小事,住院观察几天是必要的。”
我不想待在医院里。“谈先生,我明天还要上班。”
“误工费我会付的,你放心。”
“真不用,我身体可好了,贼结实,撞不坏的。”
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我想回家了,我家里人会担心我的。”
他考虑了一会,说:“我帮你问问慕容医生,他说行就行。”
他人真好,我赶忙道谢。
下午的时候,慕容医生不情不情愿地答应了我的出院请求,但是要我按时回访,我自然满口应承下来。
谈小墨提出送我回家。
“谈先生,我不太敢坐你的车。”
周围偷笑声一片,我没有勇气看他的反应,急忙接过护士递给我的药,离开了住院部。
从市区到出租屋需要1个多小时的地铁。由于不是早晚高峰,人不多,留有大片的空位。明天我不需要上班,后天也不用,我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原本打算陪明明出去玩。现在,我可以一个人安心地躲在房间里。
我的头很痛,痛到眼泪再次模糊了一切。靠在冰凉的椅背,呕吐感随着铁轨的韵律一阵阵袭来。
脑震荡好难受。
都是脑震荡的错。
被子里的世界没有黑夜和白天,只有总是捂不热的体温。饿了就吃点蛋糕、巧克力,睡了吃,吃了睡。有人告诉我,再难过的事,三天也就淡了,我努力活过这三天。
没等我从难过里走出来,医院就打电话催我去拿报告了。最后实在拒绝不了护士小姐姐,只好爬出被窝,简单收拾一下,裹成粽子出门。
一开始慕容欢没有认出我。他在护士台和女护士们聊天,桌上一堆零食,他慢条斯理剥开一根香蕉,刚才说的一个笑话把护士们逗得前仰后翻。我轻轻唤了一声,他没听见,我又叫了一声。
这次他看见了我,圆圆的大眼睛露出疑惑。
我摘下围巾口罩,“慕容医生,我是江澄澄。”
他匆匆往嘴里塞进整根香蕉,然后一本正经地站起来,示意我跟他去办公室。
“小江你穿成这样我没认出来,不好意思啊。”他迅速擦了嘴角,肉呼呼的手指交叉叠于下巴。
“我有偏头痛,今天风有些大。”
“小江,你家里人一起来了吗?”
“没有,就我一个。”
“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一趟吧。”
慕容欢虽然今天也是笑眯眯的,非常和蔼,但是我莫名紧张起来。
“我的家人都不在壶城,您和我说没有关系的。”
“小江啊,你的病历上写着三年前得过子宫癌,全宫摘除并做了化疗。”
“是,我已经康复了。”即使是事实,听到别人嘴里重复一遍还是很不舒服。
“最近是不是经常头痛,恶心?”
“化疗后我一直都有偏头痛,最近是因为脑震荡,您说这些都是正常现象。”
他拿出一张CT。
“你的脑部CT报告里显示有两个肿块,大小都在5mm以上,性质不明确,你现在最好回家通知家人,然后入院做检查,我会尽快安排你做磁核共振。”
“你的意思是,我癌症复发了,还转移到了大脑?”声音仿佛被零下196℃的液氮一遍扫射,碎成冰渣。我是不是又掉进了三年前的那个冰窟,一直往下沉,我再怎么努力,水面也遥不可及。阳光下的冰层晃眼刺目,眼泪的热度很快消失,我的世界只剩下寒冷与缺氧。
他应该遇见过许多像我一样的人,所以可以那么冷静。他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很有可能。”
第3章 无法和解的世界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今天破天荒小雨转晴。太阳又毒又辣,发泄着一整个冬天被雾霾骚扰的怨恨。天与地亮堂地不像话,仿佛打了蜡,每个人每个物体模糊无常。最南边一棵玉兰,仗着自己树干长,无遮挡,顶着一排洁白无瑕的花蕾,趾高气昂,深以独占春意为傲。院子里就属它无惧反复的早春,其他植物将生机死死藏在枯枝烂叶之下,纵然茶花、腊梅之列,也暗淡失力。医院的院子长得多余。我走了很久,遇上好多人,为一些无聊的事吵吵闹闹,没有一个人停下来,看着我,关心我——小姑娘,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我要大声呐喊:“我要死了,我没有时间了!”
谁在乎?
熔岩在万尺深的海底冷却,无人知晓,它曾经那样炽热,能毁灭一切。
“江小姐?”
别管我啦,我不是什么江小姐。
“江澄澄?”
“扑通”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惊吓令我呼吸都没了,直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鲜红的薄唇,似乎在哪见过。
没错了,每次我最最狼狈的样子一定会终结在他手里。
“谈先生,好巧啊。”我挤出笑脸,虽然肯定惨不忍睹,但是我真的不想在他面前那么惨。
谈小墨的指尖抚过我的眼角,耳畔是异常温柔地询问:“眼睛里进异物了?”
我仓皇地躲过,胡乱摸把脸。脸上黏糊糊一片。
“已经揉出去了。”
“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坐会?现在风大容易迷眼,等风小一点再走吧。”
虽是问句,却拥有不容否定的魔力,我顺从地跟着他,又穿过那片院子,只是这一次,我眼里看得见东西了。
“你是因为朋友和你绝交所以才这么失态的?”谈小墨慢条斯理地换上白大褂,细长匀称的手指从袖口穿过,赏心悦目。
我捧着热乎乎的乌龙茶,一边点头,一边补充:“最好的朋友。”
他回头打量我一眼,语气中带点笑意:“你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要和你绝交?”
“因为她认为我干涉她的私生活,破坏了她的感情,害她要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我羞愧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你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站在她的一面之词上?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弱者才会怪罪于他人。”他坐在我旁边,我能清楚地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超乎往常的好闻。
“现在你来说说,你有多大的能耐能逼迫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我其实也不是很明白。方明明和高小佳很早就是一对了,后来方明明喜欢上了我们系里一个已婚教授,偷偷告诉我,问我怎么办,我说如果秦教授愿意离婚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你可以考虑,现在你有男友,他有老婆,不适合。后来她匆匆忙忙嫁给了高小佳,但是其实我知道她一直都有和秦教授有联系。”
“和感情上拎不清的人做朋友,通常容易引祸上身。因为她自己不肯下定决心,把选择权交给你,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责任都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