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到了居酒屋的时候，秦淮秋已经在包间等候了。长大的他与淮舒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是眼睛略显狭长，鼻梁比较低矮一些，脸上的笑容更胜从前，像是这天下间最玩世不恭没有烦恼的公子。
皮相这东西最会骗人，温柔的人也可以残酷阴冷，卑怯的人也可以高傲顽固，就是眼前这最最阳光的少年，内里也藏满了仇恨与狠毒。他们三个人谁也不比谁更强一些，谁也不比谁更单纯一点。
十一放下皮包，坐到榻榻米上，秦淮秋替她倒上一杯清酒，笑笑的说：“好久不见了，淮景，你比从前更漂亮了。”
她摸了摸小巧的杯子，说：“小秋你说笑了，小时候你总爱笑话我，说我像小丑一样，哪有过漂亮的时候？”
“哈哈哈哈……”秦淮秋笑道：“你心眼也太小了吧，那么久以前的事儿还记得。可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能受得了你脾气的怕只有南闯和舒哥了吧？”
十一拿杯子的手微微一顿，也笑着说：“你看你，还是这么爱笑话我，小心我叫南闯来灌你酒，非让你躺着出去才算完。”
秦淮秋立马一副害怕的样子，连连摆手，说：“那可要不得，南闯喝酒不要命，每次聚会都使劲儿的灌，不要命似的，我都不敢叫他了。”
十一笑了，以南闯的脾气，不愿意和他们相处在一起也是应该的，只好先让自己喝醉了，早早离席，眼不见为净就罢了。
“不过……”又听秦淮秋说，“今天做哥哥的又替你邀请了一位故人，你们许久没见，今天可得好好叙叙旧，联络联络感情。”
话刚说完，门就被服务生推开了，十一回头看，心里猛的凉了半截儿。
很好，实在是太好了，困扰许久的谜团豁然开朗，真相就那样□□裸的敞开，恨意永远不会嫌多，即使还有更多也能统统装进她的心里。
“是你。”十一望着门口的杨靖童，嘴角漾出一起冷笑。
07年伊始的那些种种，好像都串了起来，像一串响鞭一样噼里啪啦炸开，真相碎裂了一地，非常丑陋。
放在原木桌子上的金色蛋糕盒子，那两盒被程戈顶下的避孕套，躲在巷子深处静候她追逐她的黑衣同学。
怪不得淮舒总让我离杨靖童远一些，这一桩桩一件件原来都是你的手笔。
十一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事给她的惊恐与屈辱，从未见过的嘲讽又冰冷的眼神，张牙舞爪的流言蜚语，还有导致秦淮舒离开她身边远赴美国的那场恶战。
她的脸在居酒屋柔和的光线下微微的颤抖，声音也变得有些冰冷，她抬头对杨靖童说：“好久不见了，杨靖童，别来无恙啊。”
杨靖童面色如常，倒也不客气，坐在了秦淮秋的身边，笑着说：“别来无恙啊淮景，如今的你倒是更沉得住气了，再不像从前那样慌张毛躁了。”
十一的手猛然松开，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缓缓说：“可不是吗，一晃三年多了，要是再像从前一样，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呀。”
秦淮秋召了服务生布菜，笑着说：“淮景又开玩笑了，什么死不死的，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谁能害你不成？”
精美的刺身和寿司一碟碟摆了上来，颜色清浅雅致，新鲜又好看。
十一吃不惯生鲜的口味，这口味让她难以下咽，就像坐在面前把酒言欢的两个人，明明大家都怀着强烈的敌意，却还要强压不快坐在一起和和气气的吃饭，如鲠在喉。
怪不得南闯甚为不喜欢他们这群人，铁了心要背叛他们，他们的虚伪更甚于十一和淮舒。
摆着一副开朗活泼的样子，用的手段却更加卑劣下流，白白长了一副副纯良雅致的温厚样子。
我们不得不斗下去吧，小秋，一直一直斗下去，我们的仇怨已经解不开了，从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已经注定了缠结在一起，除非有谁断裂开来，不然就要一直牵扯下去。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第六十八章
席间杨靖童出门去接电话了，房间里只剩下秦淮秋和十一两个人。
秦淮秋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到了十一身边，十一也不甘示弱，挺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看着秦淮秋。
此时的两个人脸上都不再带有虚伪的笑意，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一时气氛变得寒冷诡谲。
浅粉色长袖T恤的男人望着十一，缓缓说：“你倒是冷静了许多，见到靖童也没发作。”
十一不甘示弱，同样冷冰冰的回答：“拜你所赐，我也成长了不少，毕竟一个人久了，也得坚强起来。”
秦淮秋看着她，冷哼一声，伸出布着青色血管的手捏住她的下巴，端详了许久，说：“也不过如此……你还不知道舒哥当年为什么那么着急来美国吧。靖童一动手，你在国内一受到威胁，他就巴巴的跑来了呢。”
十一心里一震，原来是这样吗，原来他走的匆忙，不是为了秦氏，不是为了父亲，是为了她吗？她内心已然有眼泪想流，脸上却没有透露分毫，且语气中带了一丝阴沉，说：“为了我吗？那可不见得吧，他去美国读书，那是为了更好学习更多的知识，将来好好打理秦氏。就像现在，托越勤倒台的福，我们秦氏多了许多美国的业务，他要是不好好学一学，真怕是要打理不过来呢。”
秦淮秋眼里的阴狠大盛，手上的力道也加重，狠狠的捏着十一洁白的下巴，捏的她有些酸痛。
他狠狠的说：“是谁给你的勇气，敢这样跟我说话？”
十一也不喊疼，忍耐着挤出一丝冷笑，恻阴阴的说：“凭我也是秦家的女儿，我哥哥坚韧不拔，我怎么能居于人后，嗯？”
“看看你得意忘形的样子……”秦淮秋低下身子凑近十一的脸，两人之间只有一拳的距离，“和秦淮舒一样丑陋。”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对方，言语中针锋相对，尽挑着最能刺痛对方的说，像一把把利刃捅向彼此的心。
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灼热难耐，在初秋已经微微有些凉意的房间里，令人几乎汗流浃背。
晚上十一回了房子，秦淮舒回来的挺早，大约是知道今天秦淮秋约她吃饭，怕有什么不妥就早过来看看她。
一进门十一就把皮包摔到了地上，眼里的狠厉毫不掩饰的溢了出来，可见是生了大气，再也克制不住。
“是他们！”十一气的发抖，恶狠狠的说：“原来是他们百般诡计设计我！”
秦淮舒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走上前把可怜的包拿起来放到桌子上，又揽了十一的肩膀，温柔的说：“早知道他们来者不善，何必这么生气。”
十一愤愤不平道：“我不是为了自己生气，我自己又有什么要紧的。要不是他们，你怎么会走，怎么会去那人间地狱？每夜睡不好觉，吃不上口热饭？今天还敢这样大摇大摆的来见我，言辞讥讽，毫无廉耻可言！”
他抚了抚她的发，替她顺气，宠溺的说：“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可爱。他们今天这样来见你，就是想让你生气，试探试探你会不会比我容易对付。小秋太机灵了，已经怀疑我们了呢。”
十一反身揪住他的领带，把他拉到身前，深深的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依依不舍的的离开，用嘲讽的语气说：“秦淮秋已经是强弩之末，有什么好怕的。”
秦淮舒笑了，说：“这么得意吗？那我在纽约的种种也不算没有意义了，至少还能搏我的十一一笑。”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十一靠近他，双手紧紧的攀附住他没有一丝皱褶的衬衣，温热暧昧的味道覆盖了十一的怒气，高大挺拔的身躯让她忘乎所以。
隐秘的欢愉不可以分享给任何人听，不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完全属于他们的一切被封闭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一点一点发酵，让十一既满足又怡然自得。
越勤已经倒台了，秦用的心脏病日趋严重，他们还要拿什么来斗？
谁都有得意的时候，也都有失意的时候，风水轮流转，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好了。
第六十九章
真相总是那么的丑陋，布满深深浅浅的疤痕，留下带着耻辱的痕迹。
回了酒店的秦淮秋也很生气，如同蝼蚁般卑贱的养女也配趾高气昂的，炫耀那不属于她却令她得意忘形的胜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