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琻张弓瞄准,箭尖在跪地痛哭的刘潭和其后慌不择路的胡铭间缓缓游移,凉笑着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别逃别动,好好帮胡大人回忆回忆你们一起干出的那些肮脏事儿……我这箭可是不长眼。”
胡铭被长剑钉于座上,冷汗早流了一箩筐,嘶吼道:“来人!来人!你们都是死的么,快去叫人——”
“第一个问题。”谢琻微微眯眼,拉弓瞄准了刘潭的发梢,“宫中传出流言之人,与你什么关系?”
“我、我说!”刘潭吓得魂飞魄散,竹筒倒豆子似得招认道,“那个内监的表哥,是我二房小妾的亲兄弟!”
谢琻嗤笑一声,手轻微一扬,二指骤然一松——乍见寒芒似破空裂锦,在刘潭的惊声长嚎和众人的呼叫中“唰——”地没入了案几之上。那箭羽之力未泄尤在微微颤抖,而箭身则离刘潭之面只隔寸许。
刘潭似丢了半条命似得大气接着小气得喘,半晌一阵腥臊味传来,他竟被一箭吓得当众尿了裤子。
“刘大人别急着如厕啊。”谢琻漫不经心地笑着,又搭起了第二箭,“你听说了这谣言后,转头又告诉了谁?”
刘潭早已半死不活,哀声凄哭道:“是他!我都告诉胡铭了!他早就想找把柄整沈梒,一早就拉拢过我,那天我把这事儿跟他一说他就喜得跟什么似的,直说我立了大功以后元辅定不会忘记——”
“刘潭!”胡铭骤然怒吼,“闭嘴——”
谢琻勃然大怒:“你他妈才给爷闭上狗嘴!”
第二箭去势更凶!夺命奔袭般一举射穿了刘潭左侧的案面,箭尖“刷”地停在了胡铭瘫坐在地的□□之前,雪亮的箭尖指着他裆部的正中,铁质的肩头闪着阴寒的亮光。
胡铭猛地将头一仰,颤抖半晌,慢慢长出了一口气,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谢琻的脸终于彻底阴沉了下来,冰寒骇人,“我与良青之事,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你的杜撰虚言?!”
此时厅中已无一人出声。死寂之中只听刘潭哀哀抽泣之声,仿若濒死的牲畜。
“我错了,我错了……都、都是我自己瞎想的。”却听他失声道,“我嫉妒良青,木兰秋弥时见你俩交好便想歪了,后来我那二房与我一说我顿时觉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但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臆想的、没影的事儿……”
“那宫里的人呢!”谢琻厉声喝问道。
“那、那内监也是从别人处听来的!也不知是谁那儿,左右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找不着源头了已经……”
“很好,倒是答得不错。”谢琻冷笑一声,终是垂下了箭尖。他阔步来至厅中,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瞩目中,沉声道,“这便是你们传得沸沸扬扬的一出好戏。诸位看官,可满意否?”
又有谁敢答他?
却见谢琻信手扔了弓,狠厉的杏目缓缓扫过席上众人,一字字道:“我打小儿混惯了,懒得与鼠目寸光、人云亦云的市井小人们讲什么大道理。左右话也问了,仇也寻了,诸位明日又要如何埋汰我便是不知了。但你们心里哪怕还有丝毫惦记着皇上、惦记着朝廷、和北方正僵持的战局,便不该再被奸佞小人耍了去。”
席上的人们均僵直了脖子,如一排排待宰的呆鹅。
谢琻转身,漫步走至了席上。他径直略过了瘫作一团的刘潭,来到了胡铭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胡铭还被钉在那,双腿之间是一根直逼命门的利箭,整个人早已斯文扫地,此时只能强撑着与谢琻对视。
谢琻伸手,轻轻弹了弹剑柄,冰寒道:“回去告诉你主子……自寻死路的结局,还不如坐以待毙呢。”
胡铭“咕咚”咽了口吐沫。
谢琻握住剑柄,一用力拔了出来。胡铭顿时如蒙大赦,踉跄起身连一刻都不敢多呆,飞也似得夺路逃了出去。
屋内众人皆是一片死寂。此时魏国公世子终于将啃剩了根骨头的鸡腿一扔,拍了拍手起身,晃着肥壮的身躯来到了谢琻身边拍了拍他:“你倒爽了,毁了我今夜与美人的好事儿。”
谢琻扬唇道:“这出戏不必你的美人精彩?”
魏国公世子哈哈大笑:“比美人倒比不上。但总比那些□□褥子的流言好听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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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铭夺命似得踉跄逃出了雎台 ,没头苍蝇似的冲上了漆黑的大街。
谢琻冰寒的目光如凶神恶煞般如影随形,仿佛看破了他的一举一动,令他汗毛倒竖。此时就连空无一人的街道也变得不安全了,总感觉阴影墙角都鬼影憧憧得,他只想赶快找个有人气儿的地方醒醒脑子——
“什么人在那!”
胡铭一激灵,哆嗦着回头,却见一小队人马越出夜色而来,为首一人手持火把、甲胄分明,却正是负责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李丛信。
胡铭从前也见过他,此时立刻如见了亲人似得迎了上去,大喜道:“李副官,是我啊!”
李丛信于马上微微眯眼打量了他一下:“胡大人?你在此何事?”
胡铭一把拽住了他的马笼头,急道:“快!快去雎台,今天谢琻发疯了啊!不仅绑了翰林院的刘潭,还拔剑威胁我,你快去把他抓起来——”
李丛信似在掂量着他说的话,漫不经心地轻轻一拨马头将笼头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胡铭,忽然问道:“胡大人半夜狎妓,不知道宵禁的规矩吗?”
“什——”胡铭呆了。宵禁?李丛信在说什么,难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谢琻吗?
而李丛信已再不理他,昂首吩咐左右:“来人,拿下。”
当胡铭被两个小兵扭住臂膀时犹自不可置信——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竟也敢拿下他?李丛信怎么敢!他可是当朝元辅的弟子!
“李丛信!!你好大的胆子!”胡铭嘶吼挣扎道,“我可是邝首辅的门生——”
听到“邝首辅”三字的李丛信露出了个冷笑,一挥手,胡铭歇斯底里的嚎叫立刻被捂住了。
夜色中的京城再次恢复宁静,只余浅浅的些许回音。
第43章 迟迟
谢琻大闹雎台的是如着了火的纸,一晚便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然而谢琻本人却不急不忙,教训完人后便从容回了谢家,仿佛自己做出的根本不是什么震惊朝野的大事。
户部还有差事,今晨谢琻平静地梳洗之后穿好官服,命小厮备了马准备出门。自前段时间的流言四起后,谢宅也闭了大门平日里只从偏门通行。然而今日谢琻却命小厮开了大门,自己纵马昂首,跃门而出。
街道上静悄悄的,偶有路过行人虽向谢宅投来些许好奇的目光,却也不敢停留,匆匆便离去了。谢琻居于马上大眼一扫似无异状,刚打算催马离去,却发现墙角停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毫无特殊之处,只安静地不知在那里停了多久。车窗的竹帘也低垂着,不知里面有人还是无人。
然而谢琻胸膛中的心脏却猛地紧缩了一下。
他不禁捏紧了缰绳,用尽全身力气让面上表情显得波澜不惊,随即轻轻一扯马头状似平静地驱马缓步来到了马车前。有意无意,他的身影挡住了马车的车窗。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微微挑起了车帘。
缓缓卷起的竹帘下露出了一双秀美的秋水目,他从下往上看来的模样,仿佛是山色空蒙的雨后胡泊。
谢琻怔怔地望着他,心中骤然升起一股酸涩。他争强斗狠、杀佛弑神,京城小霸王的名号从不是浪得虚名,纵使被千夫所指又满身血锈,他也不曾有过半分的退缩和软弱。
然而此时,他只是望着车内挑起竹帘的那道人影,便无端生出了千万种的委屈。仿佛外面血雨腥风,只有眼前人是唯一的港湾。而他也不是什么凶煞的恶兽,只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幼崽,想要在眼前人这寻得些许理解和藉慰。
“良青……”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音,略有些干涩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梒微微抿唇,低声道:“我听闻了你昨晚的事情……”
谢琻连忙想解释一下起因经过怕他误会,但话未出口却听沈梒复又低声道:“你自己——可曾受伤?”
谢琻一怔,万般甜蜜欣喜涌上心头:“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