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宾位置,襄儿心里念着这个词,终于走到王蒲身边,面向大家坐了下来。
右手边第一位的,是荣嘉。
王蒲要杀荣嘉!
襄儿只觉得那一瞬大脑一片空白,但又立刻冷静下来,盘算接下来每一步该如何走。荣嘉啊荣嘉,来到楚州一定会重逢你,但今天这个重逢我不接受。
荣嘉与襄儿四目相对之时,这才仔细看了一下这位都尉跟前的新人,她一袭白色的长裙,上面绣着各种各样的花,精细的很。化了妆,额前印了花钿,看起来挺年轻的样子,怕是也就二十岁,这样打扮反而显老一些。她的头发又黑又长,烛火下反着光,鬓边缀了一枝白梅。
王蒲举着杯,向众人说着那些场面话。襄儿厌恶地一边将王蒲桌下的手规整回原位,一边向所有人露着职业假笑,视线扫了全场一圈。
酒过三巡,王蒲抬起襄儿的下巴轻浮地来了这么一句,“关姑娘,为我等舞剑助兴可好?”
襄儿的身子往后倾了一点,下巴离开了王蒲的手,接着假笑地说着,“还请不要笑话小女子班门弄斧,换件衣服就来。”
再上场的襄儿,换上件黑色的裙子,显得英气十足,头发绾到了一起,只剩那枝白梅随着她的动作颤动着,掉下来的花瓣被她用剑挑起,飘在空中迟迟不落。襄儿的身材很匀称,腿也够长,一看就是练武的料,在一群饮酒作乐的武将中舞剑的样子别提多合衬了,剑锋有几次冲着荣嘉去了,但都适时停住了。
此时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因为他们都明白,是王蒲要杀荣嘉,这个王蒲太过分了!
但他们也无可奈何,谁也不可能站出来停了舞剑,扰了王蒲的兴致,公开和他对着干。
荣嘉自然也明白这舞剑是何意思,但王蒲这小人在酒里下了药,此时的他只觉得手脚无力,是那俎上鱼肉了。
襄儿突然冲荣嘉笑了一下,这笑不同于她此前的所有假笑,有一种勾人心魄的吸引力。
荣嘉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通常美人一笑就出刀,下一秒,该是襄儿杀荣嘉了吧。
王蒲想到这里,激动地盯着襄儿。
襄儿一个转身,将手里的剑一掌打入王蒲的身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甚至是没有看清襄儿是如何杀掉王蒲的。
襄儿并没有逃,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讲,“王蒲暴毙,楚州不可一日无守将,请荣将军暂代!”
众人也纷纷向荣嘉行礼道,“请荣将军暂代楚州都尉。”
荣嘉这才站了起来,没有应也没有拒绝,“请各位回营,此时若有言行逾矩祸乱军心的,直接军法处置。”
襄儿望着荣嘉,欣慰地笑着,这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的人,还是那么绝不乘人之危。他的模样一如前世,八尺高,剑眉星目,带有武官身上独有的气场,这气场是邱毅习武一辈子都不会有的。
☆、你是我的感情用事
将襄儿带回府已是半夜,她也不客气,进府就差人给荣嘉去熬药,像个女主人般。
“何人指使你刺杀王都尉的?”荣嘉关上了门严肃地问。
“无人指使。”
“他明明叫你杀我的,你为何反水向他动手?”
襄儿倒了杯水,垂着头玩着茶杯,“我接近他就是要杀他的呀,不过没想到是今天,要不是不想你出事,我才不会这么贸然…”
襄儿说的是实话,左相以义女之名把她赐给王蒲,就是要她杀掉这个为非作歹的太后叔父,既能断了太后的势力,又能让襄儿假死再换个身份回左相身边,一举多得的事。但襄儿今日出手确定心急了些,这楚州是太后的娘家,军营里有多少王蒲的人尚未处理,如此便杀了王蒲便是将襄儿置于危险之中。
“不过你的下属们是些可信的人。”襄儿满意地拍了拍荣嘉的肩膀。
“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救我?”荣嘉更喜欢她此时的真性情,所以并不排斥她的亲近。
“怎么就素不相识了,你是我的前世…”襄儿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要反驳他。
只是还是不提前世了吧,襄儿这样想着,除了她自己,哪里有人记得、有人相信她所说的前世与重生呢?
“你是我的感情用事。”
荣嘉这武夫自是没见过这等场面的,一时间手足无措,又不敢看襄儿的眼睛,便是尬在这儿了。
襄儿也恨自己在左相那儿学了多年的冷静克制在荣嘉这里全部不作数了,荣嘉又不知道他们前世的情深,于他而言,这只是一面之缘,哪称得上感情用事呢?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药记得喝。”
襄儿将荣嘉推了出去,毫无礼教可言。对比与邱毅、王蒲时的大大方方,大概都是因为简简单单的不爱吧。
次日天一亮,荣嘉便从房间里出来,安排了简燃看住襄儿,又向朝廷上书王蒲之死,只说了刺客在逃正在全力搜捕。荣嘉不懂爱情,这二十多年也未喜欢过哪个女子,至于为何会包庇襄儿,许是独特的她就该被他差别对待吧。
襄儿昨夜给左相去了飞鸽之后,久久无法入眠,迷糊之中只有一个荣嘉的声音叫着她,仿佛将她带回了前世。
“襄儿,跟我走吧。”
因为这句话,她离开那个不想要继续收养她的家,爬上了荣嘉的马,不会骑马的她紧紧抱着荣嘉,就像无所依靠的她这世只有荣嘉一般。
回到楚州城里,荣嘉举着襄儿的手,说非她不娶。
这是他前世的感情用事吧。
前世他们的婚礼办得简简单单,那时荣嘉刚暂代楚州都尉,每日忙得很,只是抽了个得闲的晚上,请了师父叶诺、柳其微夫妇,让荣心做了几个酒菜而已。
荣嘉给她讲过师父师母在刑部衙门的故事,也给她读过《连将军传》。
当时他答应襄儿要像师父、像连将军一样,为朝廷效力,为朝廷尽忠。
这样的荣嘉,是襄儿心里的大英雄。
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将永远是。
前世的襄儿只知道非黑即白。
如今呢?
她在用一种荣嘉认为错的方法,做无法判定对错的事。
原来世间不是只有善恶可以评价一个人。
☆、再走近
“简公子不好了,荣将军回来的路上遇到王蒲残党伏击,受了重伤,现在在送回荣府的路上。”
门外有人来报,将襄儿一下子拽回了今生,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抓起了衣服开了门,“简燃,带我去找他。”
“荣嘉不让你出这扇门。”其实简燃心里也很紧张,但此时他还要镇定地守好荣府,万一襄儿趁乱逃跑呢。
襄儿系好衣服,径直往马厩跑,“我若是想逃,昨夜便是荣嘉他也拦不住我。”
简燃看她对荣府这般熟悉,要说她是刚来,他可是第一个不信。
二人一前一后地迎上了送荣嘉的卫队,护卫有几个受伤的,不过都是轻伤,已经回营里处理了,简燃询问情况,而襄儿则走到荣嘉身边,查看着他的伤势。荣嘉身上有几处刀伤,都没有伤及要害,只是需要止血,护卫给上了止血药,多少还是有些用的。肩上中了一镖,按理说这位置该是不严重的,奈何镖上淬了毒,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控制毒发,并找到解药。
襄儿从袖中掏出针,在荣嘉身上扎了三针。
回到荣府,襄儿这才拔了针,只见荣嘉的脸色立刻好了很多。
“刺客抓到活口了吗?”襄儿的神情就像雷雨天的乌云,阴的不行。
“抓到了几个。”简燃替底下的人答道。
“叫信的过的郎中给他包扎,你跟我去审他。”襄儿指着简燃,又一次往外跑。
襄儿进了大牢便直接举着飞镖问,“这是谁的?”
那几个刺客见她是个女子,没有一个抬起头看她的。
“敢做不敢当吗?堂堂七尺男儿净做这些暗箭伤人偷鸡摸狗的勾当,还不如我一个女子!”襄儿的话咄咄逼人的,刺耳,但却真实。
“我!”
其中的一个承认了。
“好,”襄儿把飞镖拍在桌子上,一边往这个人身边走,一边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发簪,对着他的腰上的穴位刺了进去,“什么毒?”
那个人一声不吭。
襄儿拔了簪子,又重重地刺了回去,“说不说?”
那个人瞪着襄儿,依旧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