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与放不下
和亲的懿旨传到言敬殿,赵清许撕了旨意,叫嚣着要见襄儿和王顺和,像个疯妇一般。
荣嘉也听说了这件事,猜到了会与襄儿有关,但没想到午膳时襄儿会主动提起,“你去劝劝赵清许吧,她也许会听你的。”
“真是你让她去和亲的?”荣嘉挺不希望赵清许就这么成为讨好西番的工具的。
她罪不至死,更何况,她有什么罪。
她不过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罢了,就这么嫁给一个不会对她好的人,余生就像困在一个有着好吃好喝的冷宫,对她来讲,太残忍了。
可偏偏,她有罪,她罪大恶极。
因为定罪的权利在她的对手手里,双方就是要你死我活,成王败寇,倘若那日的指证没被推翻,此时的襄儿也是阶下囚,要候斩的。
所以襄儿这样对她很正常,也很仁慈。
“□□母求过我,护她一世周全,我拒绝了;但我答应□□母,留她一条命,我没毁约。”襄儿一五一十地对荣嘉解释着,生怕他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荣嘉去了言敬殿,看到了坐在地上绝食抗议的赵清许。
“荣将军,你是代表谁来的呢,赵锦襄吗?你可是公主党。”赵清许抬眼诘问道。
“我不会居高临下看一个失败者,郡主,我尊重你,一直都尊重。”荣嘉说的是实话,“就算我做了些对不住你的事情,也仅仅是因为,我喜欢襄儿。”
“可我喜欢你!”赵清许扒开额前的碎发,爬了起来,抓着荣嘉的前襟大吼道。
荣嘉这才明白赵清许的心意,只得任由赵清许对他的捶打,说了句不痛不痒的“郡主,对不起”。
赵清许累了,动作也就停下来了,伏在荣嘉胸前哭着,“赵锦襄有什么好,你为什么只喜欢她?”
“她最好的时候我不在,现在你看到了,她一点也不好,但我想要,让她变得更好,今生做不到我来生也要做到。”
“荣嘉你为什么不看看我?”赵清许的眼泪打湿了荣嘉的衣襟,但荣嘉一点也不敢低下头看赵清许的眼睛,“去西番吧,我不爱你,或许杨桐会爱你,祝你幸福。”
“不是你我不会幸福的。”赵清许的声音很小,像是小女孩在委屈地嗫嚅。
“是我你也不会,杨桐会比我更适合你。”荣嘉没再说,陪着哭泣的赵清许站了半个时辰。
最终,赵清许整理下衣裙,捋了下头发,哑着嗓子低声问道,“荣嘉,你真的,想让我去西番和亲吗?”
“对你来说,那是个好结局。”荣嘉背对着赵清许,违心地说。
“好吗?”赵清许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在皇祖母膝下的赵清许,无忧无虑;在你面前的赵清许,芳心暗许。以后在西番的赵清许,或许就像死了一般,是你让的,是你害的。”
人们只知道,在王太后下了和亲的懿旨后,纪雅郡主赵清许闹了很久,最后还是在荣嘉将军的劝说下领旨,跟随李世宁的使团队伍,到了西番。
被最爱的人送给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赵清许的余生,很可悲吧。
荣嘉是愧疚的,并将继续愧疚下去。
他无可奈何,他心甘情愿。
使团起行的时候,襄儿还是称病没去送别,她既不想去见赵清许最后一面,也不想让李世宁再看到她。
突然间少了一个对手,襄儿没觉得轻松,也没时间轻松,她还要继续在这个朝堂上如履薄冰。
为什么不跟李世宁走呢?
因为放不下荣嘉吗?
☆、暗算
简燃还是为了让荣心过上更好的生活继承了忠勇侯的位置,成了本朝最年轻的侯爷。襄儿本不希望简燃入仕趟这趟浑水的,只是想着他的初心变了,未必会在前朝寸步难行,倒也没有加以阻拦。一向被他们引以为傲的忠君为民,到了这代毁得彻彻底底,你说悲不悲哀。
苏卿卿的抑郁越发地严重了,襄儿也是担心得很,得空就叫暮歌送去药材看望看望。
偏偏这个时候,徐州苏府又出事了。
年初井迪将徐州的盐铁漕运交给了这个亲家苏老爷,这半年井迪忙着接待李世宁也就没关注苏老爷这边,结果让邱桓查到了账目亏空、货物缺损等问题,徐州的涉案人等全部撤职查办。
井迪怕牵扯到自己,和苏府划清界限。
苏卿卿为了父亲,求到了襄儿这里。
“就算他对我不好,还是希望他不要是这个结局。”襄儿能看出来,苏卿卿的状态很不好,说这话时,苏卿卿的眼里一点波澜一点颜色也没有,她就好像,对什么都打不起兴趣,对什么都死心了一样。
赵清许会不会就是这样。
襄儿总觉得右相府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送苏卿卿回去后,就传令小乙偷偷打探。
“长公主,小的打探到了,是井少爷井文晨外面的女人怀孕了,住进了右相府,要纳为小妾。”小乙很快就有了答案。
“什么时候的事,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襄儿一拍桌子气的站了起来,根本想不到一向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井文晨会做出这般,这人真是靠不住啊。
小乙接着说着,“夫人还是,是堂子里的那种烟花女子,右相井迪觉得丢人,一直拦着呢。井少夫人还没出月子就知道这件事了,没同意,也没反对。”
襄儿摔了一个杯子,就气哄哄地离开小乙这里回了青悠殿,这井文晨怎么可以这么对不起卿卿,就算是为了联姻才娶的她,也不要这样伤害她啊。
卿卿当日,是真的喜欢那个吟诗作赋的井少爷啊。
荣嘉调查了苏老爷的案子,确实是证据确凿铁案一桩,没什么转圜的余地。
暮歌往左相府送了拜帖求见左相邱桓,想要给苏老爷求求情,免了死罪。邱桓只道“与其求来求去,不如推翻那些所谓的实锤。”
襄儿没听懂左相话里暗含的深意,最终也没有救成苏老爷。苏府被查抄,苏老爷判了斩刑,苏夫人带着财宝逃跑的路上被土匪杀了,疯疯傻傻的苏亭亭不知所踪。
襄儿想让荣嘉去找找苏亭亭,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此事便一拖再拖了。
小乙跟李世宁那么久,还是发现了问题所在,“长公主,土匪求财不害命啊,苏夫人的死很蹊跷啊。”
襄儿这才联想到左相的话,意识到这是专门针对苏府的阴谋,有人就是要对苏卿卿下手,“这是冲着卿卿来的,还是我?”
襄儿的心里乱极了,什么也分析不出来,拉着小乙让他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乙不懂这纷繁复杂的党派之争,也说不出个子午卯有。
倒是暮歌说了句公道话,“奴婢觉得此事并非左相所为,像是有人算定了会有左相公事公办,加剧长公主和左相的矛盾;能够显现右相的本性,惹得长公主对右相也心生不满;而井少夫人本就病着,更受不了这种刺激。”
襄儿一副暮歌所言有理的样子,人也慢慢镇静了点儿,好一个一举多得的计谋啊,竟是把如今最为位高权重的左相、右相、长公主三个人都算计进去了,能布这么大的一个局的,能在这几个人之中渔翁得利的,怕是只有一个人。
王顺和。
只有她玩弄什么制衡,想要个个为她所用,非她不可。
☆、光
苏府的事刚告一段落,井迪又是公然弹劾左相邱桓,列举了邱桓居功自傲、铲除异己、谋杀同僚等八大罪,且条条都不是凭空捏造,真真切切地捏住了左相的命脉。
王顺和发落了邱桓年底处斩,一代左相的辉煌,就此平平淡淡地告终。
知遇一场,襄儿去了天牢见了邱桓。
看到襄儿来了,邱桓很有兴致地打趣道,“长公主怎么来看老臣笑话了。”
“我是您教出来呢,来谢谢您。”襄儿从未想过有生之年她会对邱桓说出这句话,自始至终,前世左相杀了荣嘉都使她耿耿于怀,何来谢谢他一说呢。
从一开始,襄儿就将左相当做彻彻底底的坏人了,不是吗?
“你还记得我教过你啊,我还以为,你都不顾了呢。”邱恒的头发全白了,不像往日的神采奕奕,像个孤苦伶仃的老者。
“我记得,我记得您说为官者为生民立命,王蒲一流不配为官;记得您教毅哥哥武者的刀只为皇帝一人出鞘,皇帝指向哪儿就打向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