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数
到楚州的当日,襄儿跟荣嘉一同拜见师父师母,柳其微像是对儿媳一样送了襄儿和荣心一对玉镯。襄儿记得这是夕阑当年的嫁妆,前世师母送给她们的时候说过。
“叶夫人,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襄儿不能收。”镯子有这么大的来头,襄儿也明白柳其微是把她视作什么了,便是借口推辞收不得的。襄儿又不想彻底回绝柳其微的好意,惹得师母不高兴,潜意识里还是一如前世那么尊敬师母,就随口承诺说,“日后若是天恩浩荡,襄儿真的可与荣嘉开花结果,叶夫人您再送也不迟啊。”
虽然襄儿明白,这一天应该是不会到来的。
叶诺、荣嘉、简燃三人还在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襄儿悻悻地退到了院子里,倚在树下,盯着亭顶的花纹出神。
荣心走了过来,“你别在这站着,着凉了哥哥又要担心了。”
襄儿扭头看向荣心,慢慢地说,“你一直都不喜欢我。”
“你不也同样?”荣心反问道。
“作为嫂子,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作为长公主,我还真想和你争个胜负死活的。”襄儿说着,却是笑着摇摇头,似乎这些都不重要一般,“你关心你哥哥,我也同样,只是我们的方法不一样罢了,总有一天你会想通其实我们殊途同归。”
荣心认真地看着襄儿,“你会嫁给哥哥吗?”
“我想,但很多事不是我想就可以的。”
这么说不算撒谎吧,襄儿还是没忍心向荣心承认那个残酷的事实。
荣心从怀里拿出柳其微打算送给襄儿的手镯,抓着襄儿的左手套了进去,“哥哥认定了你,师母也认定了你,别扯礼物贵重的理由了,什么好东西你这个长公主没有,收下吧,我也承认你了。”
襄儿本想找机会一点一点与荣心冰释前嫌的,根本没想到此时此刻荣心会说出这种话。
“邱毅对我讲了好多关于你的故事,赵锦襄,在左相府的十年你是怎么扛过来的?你真的是念着哥哥捱住的吗?”荣心仿佛有很多问题要问。
“这重要吗?”襄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不可避免地,她要想起来五年前她是怎么在荣嘉的不信任中死心的,那太痛苦了,她不想去揭旧伤疤,“都过去了。”
襄儿没再说话,往屋子方向走去了。
“赵锦襄,”荣心叫住襄儿,碎步到了她面前,“嫂嫂,对不起,是我,是我辜负了你当初的一番心意。”
襄儿伸手捏下荣心的脸蛋,说,“你有什么错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身上还背了王蒲一条命,就该被怀疑,我哥哥领回来这样的人我也会怀疑,你做的对,到底只是没有人记得前世而已,我也不该记得!”
终于,襄儿放下了前世的所有记忆,也与今世的荣心握手言和。
荣心的新娘髻是襄儿梳的,荣心的红盖头是襄儿披的,长嫂如母,襄儿就像老妈妈一样将荣心送上花轿,其中感觉完全不同于上次送嫁苏卿卿。
一个是一举多得的政治联姻,一个是两世相爱的终成眷属。
就算苏卿卿给了襄儿期盼已久的信任与温暖,但这两种的感觉是不能比较的。
也不知钰儿出嫁时襄儿会作何感想,也不知“庆惠长公主”这个浮萍将来又会漂到哪个池塘,一切都未有定稿,今生的后续都是个谜。
荣嘉不知道襄儿在想什么,只是搂住襄儿,让她将头靠到他肩上。
襄儿抬起头轻啄一下荣嘉的侧颈,像偷袭成功了似得高兴地跳了起来。荣嘉本来有些惊诧,但看到襄儿那个如同孩子的笑容后,心里更想守着这个笑容。
简燃向荣嘉和襄儿敬了酒,和荣心一样唤襄儿为嫂嫂。
☆、牢笼
回京的马车刚进城,暮歌就拦住了他们,襄儿知道必是出了什么急事,立刻问,“发生何事?”
“井少夫人临产,只是从昨夜到现在没了消息,奴婢担心井少夫人…”
刚一听到暮歌说井少夫人,襄儿的神色就变得紧张起来,未等暮歌说完,荣嘉就掀开马车的帘子,冲暮歌说道,“上车。”
襄儿一进右相府,就见到井文晨坐在一侧闷不作声,井迪颐指气使地指着太医的鼻子喊道,“保小的!无论如何,我要我的孙儿平安无恙地出来!”
襄儿被他这句话气个够呛,三步并两步跑到他们面前,“谁敢放弃本公主的姐妹?”
“你?”襄儿瞪着井文晨,井文晨一声不吭,懦弱得很,又直接瞪向井迪,“还是你?”
井迪多少还是给庆惠长公主面子的,对太医改口道,“尽你最大努力,必须得让母子平安!”
“卿卿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都别想好过!”襄儿带着暮歌不顾阻拦进了产房。
苏卿卿几近昏厥,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襄儿检查了苏卿卿的情况,孩子应该是太大了,所以才会难产,之前果然是吃得太多了。
太医与产婆在旁边碍手碍脚得,襄儿全都赶了出去,又叫暮歌去熬参汤给苏卿卿喝。
襄儿握住苏卿卿的手,凑到苏卿卿的耳边说,“当年雪天你为我和钰儿奔走,如今我也一定保你过了这个劫。”
苏卿卿的眼泪滑了出来,可能她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吧,告诉襄儿他们所谓的相敬如宾,都是为了让她安心。当日是她自己选的井文晨,自己被他作诗的样子打动,如今怎样也都是自己受着吧。
井文晨还是蹲在椅子上,双臂抱着腿,偶尔伸手去够茶杯,手都是抖的。荣嘉虽然不喜欢井文晨这个熊样,但还是要安抚着他。
荣嘉突然在想,如果此时躺在产房的是襄儿,他还会这么镇定吗?
扪心自问,他不会。
只是他绝对不会像井文晨一样,他一定会坚持让襄儿好好的活下去。
这就是区别,荣嘉与井文晨的区别。
襄儿忙了一个多时辰,暮歌终于抱着苏卿卿和井文晨的一对儿女出来了。井迪第一时间到了孙子身边,井夫人也指挥着奶娘忙前忙后,只有井文晨,依旧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徘徊着不敢去见苏卿卿。
“差一点就失去她了,还不快去看看她。”荣嘉这么说着,拍拍井文晨的肩膀,想要给井文晨一点勇气。
襄儿大概收拾好了房间,看着门外的井文晨,没好气地说,“这么血腥污秽的地方,井少爷还是少来,别沾上晦气。”
听了襄儿这么说,井文晨更是唯唯诺诺地进退两难了。
井迪带着井夫人来了,襄儿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放了几人进来看望苏卿卿。苏卿卿当然从襄儿那里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就装没看见他们,一味地和襄儿聊天。
“文晨,卿卿这生产,娘家有没有来人啊。”苏夫人特意当着苏卿卿面前问。
“没...”井文晨看了一眼苏卿卿,吞吞吐吐地回答,“年关将近岳父的生意也很忙吧,苏二小姐的病也挺严重的,走不开人吧...”
苏夫人接着特意说,“他可不好意思再来相府了,去年来求相爷赏些跟朝廷合作的生意,险些开罪了相爷。”
襄儿的眉头皱了皱,想让苏夫人闭嘴又顾及卿卿还在右相府无法开口,从听到井夫人说话就伸手拉住卿卿的手,小声对苏卿卿说,“我就是你的娘家。”
苏卿卿突然问襄儿,“姐姐,我的孩子可以和钰儿定个娃娃亲吗?”
襄儿错愕了一下,按理说她是乐意至极的,但此时钰儿已是她的妹妹,更是有小皇帝的喜爱,只得装作笑话苏卿卿道,“你可真是一孕傻三年,差一辈呢!”
荣嘉已经不是第一次怀疑钰儿的身世了,此时也是看着襄儿与苏卿卿二人沉思。
☆、行过
襄儿刚钻进马车里,荣嘉就跟了上来,一句话没说,直接紧紧地抱住了襄儿。
襄儿只当他是被苏卿卿的事情打动,觉得可怜,更想好好对自己吧。
暮歌在前面驾着马车,一路跑回了青悠殿。
襄儿抬起头摸摸荣嘉的后背,轻轻在荣嘉耳边说,“该下车啦不要这么黏着我呀,你有没有想钰儿,我们去看看她。”
荣嘉想问钰儿的身世,但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得放开抱着襄儿的手。
襄儿还伏在荣嘉身上,感觉到身后的力道没了,轻咬了一下荣嘉的耳垂后,立刻弹了起来,下了车蹦蹦跳跳地往偏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