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你很多回，回回都站在我店门口看这个，我就想，可能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吧。”老板娘柔声道。
顾贞真是愣住了，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眨眼，似乎怕一眨眼，就会发现只是一场梦。
眼泪莫名地一滴滴掉下，猝不及防，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善举。
顾贞这个样子只把另外两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顾贞说着，深吸了口气，满怀感激地看向她们。
老板娘一笑，而秦书瑶则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顾贞在回去上晚修的路上，依旧很开心，或许是她来这第一次感到最纯粹的欢乐了。
如果回忆起，这个夜晚，本应该是最最令人感动的，最最让人欣喜的。
可这一切却被一个打烂的MP3给毁了。
顾贞一回到位置，便把晴天娃娃放进了书包里，而一转身却看见本被她也放在书包里妥善保管的MP3，此时却被随意地扔在桌上。
屏幕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得竟裂开了，全身上下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出一条条伤痕，耳机线也被扯断了……
她仍心存侥幸地按了按，不能开机。
她深吸了口气，却又像是被泼了一盆冰冷的水，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她握紧双拳，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太过悲愤之下，她仿佛出现了幻听。
“是谁做的？”她站在位置旁，面对着全班的同学，第一次对全班同学开口说话，第一次直视了每一个人的眼睛，第一次强硬地不屈服地面对全班同学……
她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很狰狞，也知道他们一定在心里说，瞧，这疯子！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能当着他们的面爆发，却又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而现在，一切都发生了，没有一点防备地，就发生了。
她声嘶力竭地在教室里吼了一句：“是—谁—做—的—”
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声音忽然被吓得止住，教室里，一时静得吓人。
倏地，米依站了起来，冲她喊：“你神经病啊！”
顾贞死死地盯住她，像是看到了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她从未想过，自己原来还可以跑得这么快，快得让全班人刚反应过来时，就看见顾贞已经向米依扑了过去。
“啊——”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顾贞不断地重复，不断地竭力吼叫，不断地去扯她的头发、她的衣服，那副可怕的样子让人简直不敢相信，她平日里只是一个唯唯诺诺从不敢反抗的女生。
米依尖叫着躲闪，反手抓她的脸。
两个人在地板上全然不顾形象地撕打着。
有一瞬间，顾贞还在想，这应该是她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了。
“都是你！都是你们！才害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顾贞已经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在干什么了，像是被另一个陌生的灵魂所主导，变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顾贞。
桌上的书本“哗啦”一声，被她们撞到地上，战况惨烈。
教室里的其他人都被这猝不及防地状况给吓得叫了起来，往教室外跑，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惹得其他班的同学闻声皆纷纷放下笔，跑出来观望情况。
匆忙赶来的老师连忙扒开堵在门口看戏的学生，冲了进去，想要扒开她们，一不留神，手还被抓破了皮。
顾贞真得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积累的所有怨气都发泄出来，以这样决绝的方式。
陆陆续续地，当晚值班的老师都赶来了。
于是整个年级都沸腾了，全都跑到走廊，议论纷纷，都在好奇发生了什么。
讽刺的壮观。
倘若最后被叫去办公室，舒意或许会问她：“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么她的答案一定会是：“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1]。”
……
“这位同学，晚修已经开始了，别再站着了……”
顾贞垂下头，坐了下来，手指摩挲着损坏的MP3，一滴眼泪掉落下来。
倘若不是因为那个人，那么刚才的一切就不再只是幻想。
可他说过，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一种颜色。
她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其他色彩，而以卵击石的后果，或许会毁掉一切，这不值得。
[1]选自《伏尔泰语录》。
Chapter11
“小姑娘，这怎么弄的啊？都坏成这样了，修不好了……”
“你再看看……”
“这真修不好了，还是换个新的吧……”
轰隆隆的一声雷劈了下来，顾贞两手发颤地将MP3收好放进书包，周末的这两天里她已经问了好几家店了，而所有的答案都如出一辙。
最后的一丝侥幸被憋了一整天终于落下的大雨给冲刷得一干二净。
顾贞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拿出伞，撑开，呆呆地看向因为雨水的降临而变得朦胧的街道，一时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她撑伞走进雨中，身边都是匆匆来去的行人，唯有她因为不想就这么放弃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游荡在雨中。
她脑子很乱，想了很多，最后停留在一个可怕的念头上，这件事情会不会让她和秦书瑶的友谊就此断裂呢？毕竟于她而言这本就是一段虚无缥缈的情谊。
这个可怕的念头不断自动地放大，直至整个大脑都被侵占，为此迷失。
“哎？顾贞吗？”
王昌浚看着眼前垂头浑身散发着低压气息的女孩一下想到了这个名字。
顾贞茫茫然抬头，看向面前人的脸，依旧茫然了会儿才恢复清明，她犹豫了半晌，小声道：“可以帮我叫一下秦书瑶吗？”
她的声音太小了，随时都能淹没在走廊打闹的嬉笑声，王昌浚也就隐约听到了秦书瑶的名字，“找秦美人？”说着，他转身叫了声：“秦美人！”
顾贞在忐忑中终于等到了秦书瑶，她垂着头，将口袋里的MP3拿出来递给她，却是压根不敢看对面女生的眼睛。
她感觉到秦书瑶的手正从她手里拿那东西，却是一言不发，身旁的王昌浚更是诧异道：“秦美人，这不是你妈送你的那个吗？怎么……”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后面的话都被吞没了。
她更觉得心凉，如同等待命运的审判般等待着秦书瑶的反应。
然而审判还未来，上课铃先行一步响起。
隐约中顾贞听她说“……等会放学再说吧……”，于是命运审判的时间被延长。
“很多同学都跟我说‘老师，这么多历史事件，这时间怎么记得住啊’，事实上呢，是真的能记住的……你们每次背的时候，不要就那么死记冰冷的数字，要知道每件历史事件之间都是有联系的，只要知道了一件，后面的全都能推出来，比如……”
顾贞一半的心思在听历史老师讲课，而另一半心思却是放在秦书瑶身上，直到下课铃响起，她才发现这节课就这么心绪不宁地结束了。
“这周大家继续写思维导图啊……”老师仍在布置作业。
底下有学生在哀嚎。
“叫什么叫，都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写了……”
教室里有些吵，顾贞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的秦书瑶身上，她赶紧收拾好东西，伴随老师那一声“下课”，连忙走出教室。
“顾贞……我想和你谈一谈。”
顾贞心里一沉。
“要不……去奶茶店说吧？”
顾贞没有异议，于是两人便沉默地去了“拾光奶茶店”。
秦书瑶先开口，语气如往常一般轻柔，“顾贞，你喜欢王尔德呀？”
顾贞本是垂着头，听她这么一问，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她。
只见她笑了笑，解释：“刚才我看到你书桌上有本《道林·格雷的画像》。”
顾贞低低应了声，随即想到她的问题，又回答：“喜欢……”
她莞尔，正欲说什么，顾贞先开口了，“对不起……”
她顿了顿，轻声道：“那个MP3……是我妈妈送我的，用了有几年了，都有些旧了……”说到这她笑了笑，似看出了顾贞内心的不安，想要缓解缓解，“只是，顾贞……”说着，她握住了顾贞的手。
顾贞一愣，下意识缩了缩，却还是任她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