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步裹也是一愣,那张脸立刻狰狞起来。
邾国一名副使立刻严厉反对道:“桃源圣手,在这里说话可要慎言,你有何证据?”
众人心里盘桓,半信半疑看着她。
曾步裹阴沉着脸,缓步而行,忽然一个箭步向陶源冲来。
陶源没料到他敢当着众国使者的面行凶,下意识往后一躲。忽又一转念,要说证据,自己还真没有,但若他敢当众行凶,那岂不正好说明他做贼心虚,好给他坐实罪名?
一阵劲风袭过。
一激灵,对方却只是摘下了她的面纱。
曾步裹冷笑一声:“须句福趣公主!久仰!”
众人看去,又是一惊。只见眼前的女子目如秋水,唇若美玉,脸上带着几分苍白决绝,好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子。
会场中人,有些曾对福趣公主有过一面之缘或曾见过画像,望见此人似乎确有几分相似,更是惶惶。离得近的,都是不由自主远离陶源几步,似要远离是非之地。
曾步裹假笑一声,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众所周知,七年前的瘟疫病毒就是须句王室散布出来的。当年须句王族见罪行暴露,畏罪自|焚,然而没想到却留下此祸胎,迷惑上鲁国君王,撺掇起兵莫兰山边境,挑起战乱。”
云重似乎一时迷惘,不知所措地呆在当地。
倏忽间,万花礼台会场大门敞开,十名邾国士兵快步跃入,一字排开,对陶源亮出兵器。
曾步裹笑道:“大家不要担心,斩草除根,我今日便助大家铲除了这个妖孽。”
众人惊魂不定地互相交换眼色,心中一清二楚,十国会盟规程是每个使团可带十名随身侍卫入随城,但这侍卫是不可进入会场的,这曾步裹的做法已经逾矩了。
曾步裹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若没有了桃源圣手,却是少了抗疫的助力。眼下的局势……
榆望心中一动,这邾国区区十名侍卫,应掀不起大浪,毕竟会场各国使臣和随从算起来逾百人,而且其中也不乏武艺高强者。但这毕竟是各国使团,万一在会场出了一点点小乱子,恐怕都会给随城惹下不小的麻烦,在场的任何一人都不是自己想得罪的。
这应该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吧?会议为期三天,怎么也拖过今日,待得自己和国君商量后,再做计较才好。
榆望对曾步裹讨好笑道:“琅璞王子,这十国会盟的会场上,还是不宜擅动刀兵……而且这分明是桃源圣手,怎么又会变成了须句的福趣公主了?那福趣公主不是早在七年前在须句王宫的大火中香消玉殒了么?也许只是人有相似……”
云重回过神来,急急使眼色,叫自己带来的人挡在陶源前面,大声道:“曾步裹挑起事端,又是为何?不就是想上鲁国陷于混乱,你们各国都只求自保,最后都想步当年须句的后尘吗?”
曾步裹面上露出阴沉的笑意,道:“我说她是,她便是。云重,早点铲除你国君身边的祸患,才是你为人臣该做的。”
说完一转身,对众人朗声笑道:“诸位今日与我同路,便是顺我者昌,否则,便休怪我不给机会了。”
众人冷汗直流。
榆望心中惊疑不定,邾国这是要做什么?战场失利,在此孤注一掷?就算要挟到了众位使者,又有何好处呢?难道他以为手握此女,便能要挟到上鲁国的大军?
立刻站出去?!
陶源心中一时犹豫不定。
没料想,那曾步裹竟然会当众指出自己是福趣公主的身份。不知情的云重会不会轻举妄动?墨曜当日为何要将自己介绍给云重……要不是他当日|逼着云重叫一声“王嫂”,云重今日无需如此顾忌……自己也就不必纠结,豁出命去就是……抬手往腰间的丹心玉箫摸去……
“其实我是……”陶源道。
“她不是须句的福趣公主!”
陶源的后半句话音被另一记清亮的声音截断。
众人惊愕。这紧要关头,谁敢发声?
只见一名男子不知何时已走到陶源面前,目光如炬落在她脸上。他身着冰蓝色的窄袖长袍,领口镶着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白色宽边锦带,黑发用镂空雕花的白玉银冠束着,双目只定定望着她……那神情似曾相识,又似浑然不识……
陶源心跳停了一下。
曾步裹看清说话的人,气势汹汹道,“你也有话说?”
“当然有!”他面色苍白的像要立刻惊厥过去,又似乎仔细辨认后终于有了结论,声音颤抖起来,道,“我当年曾与她……曾与须句趣在和麓书院同窗,差点就有了婚约……她虽已离世……但我正妻之位还一直空着……为她留着……”
眉妩新月
何煦心头弥漫的苦涩中隐隐升起一阵微甜的花香,穿梭回记忆中的流金时光。
书案前伶牙俐齿的炫目少女,面对着芙蕖花开时的青涩笑颜,还有她低头轻道的那一声“喜欢”……这么多年,身边有心无心添的这些女子,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头那一弯皎洁无暇的新月。
“煦王爷!”曾步裹没料到这平日只做壁上观的小国使臣竟然有一天也敢来自己面前大放厥词,大怒道,“你想找死?”
何煦似乎没听到曾步裹的怒吼声,只是愣愣望着眼前的人,眼中多了一点忧郁似的彷徨。
“当年听说须句王宫发生暴|乱,我就去寻她,无奈路途已阻,后又被族人拦截……”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洛冰城……却只见满地断垣残壁……”
“我一直不信她已经死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她……”
这回忆中积攒了太多的痛苦和挣扎,他一阵咳嗽,嗓子呛到有些沙哑,话音也含糊低沉下去:“我以为她会来……我一直在等她来寻我……”
惊雷传来,声声入耳,陶源的心不知所措地狂跳起来……
“煦王爷……您……”谷国的一位副使眼看邾国琅璞王子的脸上漫上杀机,三步并作两步到何煦身边,轻声示警。
“我……怎会认错……”何煦话音不自然地哽了一下,转身,一脸郑重道,“此女子虽面容和须句趣有几分相似,但绝对不是她。琅璞王子,你认错人了!”
竟敢当面如此顶撞我?曾步裹脸色铁青,想要立刻把面前的人杀了。
“须句趣不会医术。此人既是桃源圣手,精通岐黄之道,又怎么可能是须句的流亡公主?何煦来之前就得到国君命令,邀请陶源大夫去谷国交流医术……”何煦面色一沉。
谷国的几名使者急忙过来帮腔。
“人有相似,须句王族的人都已逝去多年,当年琅璞殿下应也没机会见过真正的须句趣吧,认错也是难免的。”
“是啊,桃源圣手是我国最需要引进的人才。”
“桃源圣手跟我们去谷国吧……”
其他国家的使者初时看得目瞪口呆,这会儿慢慢回过神来。两军开战,国际上的舆论战也是一个重要战场,你来我往,真真假假都很正常。
邾国人说上鲁国是此次瘟疫的始作俑者?陶源便针锋相对地说瘟疫来自邾国?这根本就是邾国和上鲁国之间的一场口水仗。陶源是帮着云重在打舆论战呐。
至于桃源圣手是须句趣?就算面容有几分相似,但这显然就是邾国人想要将水搅浑。公主和大夫,两者身份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呢?想想自己国家的诸位嫡亲公主,哪个不是天生娇养着,能做得了大夫,吃得了这份苦?
邾国人刚才还在用瘟疫病患来威胁各国,转眼见到了桃源圣手,可不就是想除之而后快?
各国使者要在以前是绝对不敢去挑衅邾国的琅璞王子,但今日不同了,邾国在战事上失利,听说已经丢了不少城池。上鲁国的使者又摆明了要护着桃源圣手。
看这形势,还是谷国煦王爷厉害啊,为了帮上鲁国护住名医,连正妻之位空着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退一万步说,只是邀请一个大夫,又不是出兵结盟,就算邾国人以后强势起来要翻旧账,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但若能邀到桃源圣手去自己国家,既能向上鲁国示好,又可安定自己国家的民心,发挥抗疫实效,实在是一本万利。
众国使臣纷纷涌到陶源面前,一个个变成了求贤若渴的大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