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这算是天道?还是人道?”
墨曜淡淡道:“人道从属于天道。”
还是当年他的那句话,只是过了几年,对这句话有了不同的理解。
墨曜问道:“你手腕上的伤口到底是怎么伤的?”
“我在冰原上见到你时,你浑身冰冷僵硬。带你回来后,军中大夫说你身体的血都快流干了,你可知道我那时候心中有多痛……你为何不说?”他回忆当日情形,一阵后怕,声音微微发抖起来。
“我不说,是因为怕给你添麻烦……不想因我而给上鲁国和邾国间更添裂痕,不想你因我有更多压力。”陶源低头道,之前就因为不想说,引起误会,陶源觉得自己像个低头认错的孩童。
“陶源……”墨曜语气一软,又渐渐严肃起来,“有些恶人是不能姑息的。”
陶源忽然心中一凛,听他的语气,难道是那琅璞王子已经有所动作?
陶源道:“当日那琅璞王子叫我一起阅兵,要我做他的王妃……说可以叫天下人归心。”
墨曜脸色一沉,陶源急忙继续道:“我自不能答应,正无奈间,那邾国公主曾红珊来了,她认出我来,说我是……你的人……”
墨曜握住陶源的手紧了紧。
“后来琅璞王子认出来我,说我和须句趣长得很像……不过他以为我只是像她,并不知道我真实身份……说要将我……”
他的脸色铁青得有些吓人,陶源望着他,说不下去了。
“要将你如何?”他追问道。
陶源怕又引起他误会,只好继续道:“他将我手腕划破……说要将我尸体挂在阵前……”
“什么?”墨曜眼中射|出暴怒的光芒,已经压制许久的怒火再也无法隐藏。
“墨曜,你别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陶源急急道。
墨曜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僵了下,颤抖着问:“你是为了不把身体留给他,用四维术逃到了旷野无人的冰原上?”
陶源痛苦地一点头,声音渐渐轻下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不想你再记挂我,才将那字条还你……”
“那时忽然有刺客来偷袭琅璞王子,我才趁乱逃走,那刺客也不知是何人……”陶源望向他,心中一直怀疑那刺客的身份。为何那么凑巧就来了刺客,那么凑巧他就去冰原上寻到自己?
墨曜回忆着,语气渐渐缓和下来:“那几日战况紧急,是我疏忽了,以为你一直好好的在郁城。他们把你骗走后,还留了个人顶替你,渐渐被象志诚看出些端倪,那人忽然跑了,才发觉你失踪。象志诚先在郁城和附近一带搜索,实在找不到你,才犹犹豫豫报告上去,等我知道时,已经过了多日。我那时心急火燎赶去寻你,就怕来不及……”
他的脸上一阵发白,带着后怕和惊悸。
那么你去冰原上就是为了寻我,而不是偶遇?
陶源心中这个疑问已经隐藏了好久。在北武城时,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这次在冰原上,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哪里?似乎也太凑巧了。如果在北武城还可以解释为自己行踪被人关注到,那这次在须句的冰原上,是四下无人的荒野,而且又是用四维术快速逃遁过去,没任何人能知道她去那里。
陶源一直在奇怪这个问题,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会去冰原上寻我?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那里?”
墨曜刚才是一时情急,脱口而出,闻言面色一凝,却不回答。
陶源见他不想说,忽然不想再追问,好不容易能见到他,只想和他快些消除误会,小心翼翼道:“墨曜……你那日是为何……忽然生气了?”
墨曜垂下眼帘,叹息道:“我不想你是为了别的什么才和我……”
陶源喃喃道:“别的什么?”
眼圈瞬间红了,低头,说不出话来。
墨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急道:“是我不好……我早知道你心里有我……那日是我糊涂……”
他的怀抱依然是那么轻柔温暖。陶源无法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委屈、伤心、困惑一股脑儿齐齐涌上心头,眼中雾气弥散开来。
墨曜一阵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安抚她,只说道:“陶源……别哭……你骂我一顿,可好?”
陶源老老实实说:“我不敢……”
“那……我将那字条抄写一千遍送你,可好?”墨曜似乎终于有些开窍了,渐渐掌握了哄人的技巧。
陶源忍不住嘴角一弯,又有些不忍心,道:“不要。”
“那你想如何?”墨曜问。
“我想回到那天,将那些错处都改过来。”陶源低头道,脸上滚烫。
墨曜露出崇拜的眼神望着陶源,问:“难道……伏羲氏神族血脉还有时光回溯术?”
陶源羞涩地笑道:“没有。”
墨曜奇怪道:“没有?那又如何回到那天?”
陶源垂下眼帘,不敢看他,道:“就假装……”
墨曜呆呆地问:“假装?”
见墨曜还是愣愣的,她犹豫着鼓起勇气,替他解下外衣,将他推到床|上躺好。又在他惊愕不已的目光中,轻轻解开自己外衣,钻到他的怀中,闭上眼睛。
墨曜惊讶道:“陶源,你……”
陶源睁开眼来,开心笑道:“我醒了……”
墨曜有些傻眼,怔怔问道:“你醒了?”
陶源羞涩地望向他,道:“墨曜,你又救了我一次……我欠你的越来越多……我想……”
墨曜问:“你想……?”
脸上发烫,不敢看他,将脸深埋到他的胸膛里:“我想……让生命值得来这一次。”
墨曜有些难以置信,道:“陶源……你说什么?”
陶源轻轻|颤抖着抱住他,道:“我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陶源偷瞥他一眼,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他不会又误解自己吧?
陶源心里一时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念头,道:“我不想你误会我……我不需要王妃王后的名号……我身体已经好了……而且今日也没云重等着见你……”
双|唇被他温软的两个手指盖住,他眼角满是温润的笑意,柔声道:“我懂。”
陶源问:“你懂?”
墨曜克制住心头杂念,稳住心神,道:“你醒了便好。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等我一件件说给你听。”
陶源将头埋入他宽阔的胸膛中,轻轻摇头道:“以后再说。”
墨曜激动中又带着些惴惴不安,问道:“以后再说?那现在……”
陶源一点头:“嗯。”
墨曜忽然一把搂住她,微微颤抖起来,陶源只觉得他胸膛轻轻起伏着,似乎在压制着莫名的情绪。抬头看他,他正垂眸看着她,剑眉蹙着,纤长的睫毛上竟然挂着两滴泪珠。
他怔怔的望着怀中的人,似乎怕她后悔,沉默中等待许久。
陶源不安道:“是我自作主张要玩这个回到过去的游戏……你不愿……”
滚烫的唇终于颤抖着落到她的唇上,带着万千珍重的仪式感,身体被裹挟到有力的怀抱中。他面带羞涩地俯身,在陶源耳边温言道:“坚持住。”
料峭春寒
莫兰山边境上,寒冬已过,春色渐近。
王账外,草木渐青,料峭春寒。王账内,是旖旎春光,冰雕玉琢的一双人儿半躺半倚在一起。
他的手轻轻搭在陶源的肩上。陶源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他,老天真是巧夺天工,竟将这脸上的弧线雕刻得如此精致?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细细的纤毛,他的面色温润白皙,嘴角轻轻上扬着,脸上是藏不住的甜蜜笑意,平日总是锐利明亮的眼睛,现在却透出一丝迷蒙,不知在出神想着什么。
陶源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墨曜眼角卷起笑意,如春日暖阳:“我在想,你为何忽然这么好……”
陶源心中飘过一丝异样,笑道:“我以前不好吗?”
他的眼神明亮起来,似乎要将陶源看穿,喃喃道:“你有事……能和我说吗?”
多年的血海深仇终于知道了仇人是谁,怎能再像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那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呢……只是如何和墨曜好好告别?也许放纵后、得到后,便可以将执念放下了吧?
陶源低头不语。
他沉默了一会,好像在思考措辞,问:“你有些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