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深手里握着才刚捡到的刀,勉强支撑着身体,望着渐行渐远的大哥。
此刻李湛身边守卫薄弱,倘若他拿着刀冲出去,有相当一部分把握可以将他直接撂倒在这。
如果真是这样,一切就都能结束。
什么造反,什么复国……只要李湛不在了,后面那些统统都无法再进行。
百姓也不会再受苦,大宋的警报也可以顷刻间解除。
但……
李深咬着牙,握刀的手抖了抖。
那是他亲大哥,打娘胎里就在一起的亲兄弟。
李深不忍,更下不去手。
这时,附近传来了脚步声。
李深咬着唇暂时隐蔽。
来的是乱打乱撞,摸过来的一队官兵。
他们前后夹击,发现了李湛。
“什么人?拿下!”
李湛身边的护卫,一多半都被他遣去找李深,仅剩下的两个,还不够这队官兵塞牙缝的。
不过三两下,那两名护卫就闷哼一声,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护卫生涯。
李湛被团团围住,他谨慎的扫视眼前这一队人,手慢慢伸向自己腰间——那里有一柄他贴身携带的软剑。
可惜动作被官兵看穿,没等他抽出宝剑,一名官兵已经举刀刺了过来。
关键时刻,李深不知打哪儿窜了出来,居然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替他挡下这一刀。
等李湛看清为自己挡刀的是谁,心都凉了半截。
他马上抽出自己的软剑,一手抱住靠在自己身上,流血不止的李深。
“阿深。”
李深身上的力气还没恢复,刚刚冲出来纯粹出于身体的本能。
看到大哥没事,他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继而略带埋怨的语气:“倘若你早些给我解药,说不定此时我还能同你与他们周旋一阵。”
李湛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早些给你,我还能见得到你么?你整日往外跑,心就没在大哥身上。”
李深咳出了一口血,道:“你若早些听我的,放弃这一切,我们也能做一对寻常兄弟,买一块地,耕耕田,闲话家常——管他天下姓赵还是姓李,只要百姓安康富足,那不就够了。”
李湛对于他这没出息的言论,实在无法苟同。但此刻看到弟弟的伤,又心疼不已。
“闭嘴,别说话了。”李湛将他一把抱起,“我带你去找言先生,凭他的医术,定然可以将你医好。”
李深却软绵绵的一推他,在他华贵的衣裳上留下一个血手印,“你走吧,别管我了。离开以后,出关,去塞外,别再回来,也别再想什么复国。”
李湛哪管他说什么,强硬的抱着他就要走。
根本忘了他们周围还有一圈官兵在等着收网。
这队官兵一不瞎,二不聋,三不傻。
这两兄弟方才说的话,他们一字不落全都听进了耳中。
别的暂且不论,光是一个“复国”就能让他们有一万个理由将他们抓走或击毙。
何况这俩人一个重伤在身,一个伤心过度,看起来都比较好对付。
伤心过度那个又是因为重伤在身那个而伤心,这队官兵立马便把目标定在了李深身上,并马上赋予行动,提着刀就朝李深扎了过来。
李湛将弟弟护在怀里,抬剑格开几人,又旋身避开几人,到底势单力薄,寡不敌众。
眼看更多人朝他们扑刺过来,李湛想都未想,放下弟弟,直接徒手去接。
却只顾着前面,忽略了后面。
在他正面与这对官兵对抗之时,有人悄悄绕到了后方,对着他的后心就是一刀。
言风清追上来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想上前营救,可李湛这一刀实在中的不是地方。
李湛自己也知道自己怕是时日无多,今日一战,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他努力强提了一口气,看着地上虚弱无力,几乎被吓傻了的弟弟,忽然笑了笑。
这一笑,倒把李深的眼泪给笑了出来。
他无声啜泣,想要抬手拽住李湛,可惜手抬不起来。想要叫他一声“哥”,嘴巴张了张,竟也发不出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块巨石,上不去也下不来,气都没法喘,像是要生生将他憋死。
李湛却已经止住了笑。
他看到一旁的言风清,向他命令道:“言先生,我弟弟就拜托给你了。”
李湛:“我南唐的最后一支血脉,烦请先生务必要将他保下来。”
言罢,不再看他们,突然发狂的以自己的身躯做盾,硬生生的为他们破开一条血路。
身后的声音,李湛已经听不清了。
但心里的声音他却听得很清晰。
他看到弟弟在向他招手,对他笑出一对甜甜的梨涡。
听到弟弟对他说:“哥,放手吧,回来吧。”
李湛痛苦的闭上眼:“对不起,阿深,大哥已经……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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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十一回
当日, 一直到黎明破晓,裴府的厮杀声才总算中止。
当天空中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出来时,裴府地上, 横七竖八的躺的全都是人——有些已经没气儿了, 有些却只是打的累了, 直接倒地睡了过去。
白玉堂的帅脸上此刻也尽显疲色, 他一抖手腕,甩落刀身上的血珠, 再一回头,展昭居然不见了。
下一刻,他感觉有人踢了他一脚,视线下移,顺着那么一看, 顿时无语:“累了回去睡,你躺死人堆里做什么。”
展昭伸手揪住他的袍角, 一拽,又一拽,欠欠道:“入乡随俗,快来, 风景好——这个大腿让给你枕。”
白玉堂:“……”
白玉堂:“不必了。”
展昭躺在地上, 笑得直打跌。
笑过,休息过,天也彻底亮起来。
路知府派人挨个清点人数,将死尸抬的抬, 搬的搬, 埋的埋。活人一一登记,由于此次事件有功, 挨个给了赏银。
清点到展昭这里,展昭才一惊,拉着白玉堂就要跑,被路承拦下。
路承:“展大人,赏银不要了?”
展昭躲在白玉堂身后,朝外探出小半颗脑袋。
路承拢着袖子,揣着手,正站在原地对他笑。
展昭就也对他笑了笑:“在下为国分忧,应该的,赏银就留给那些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吧。”
路承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并没打算真给他银子,反而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银子可以不要,腰牌也不要了吗?”
他手上的,是展昭先前交给裴珊的那块腰牌。
展昭略站直了些,摸了摸鼻子,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问路承:“路大人该不会以此作引,待我过去,就派人来抓我吧?”
路承故意端着:“展大人不妨试试?”
展昭扭头看了眼白玉堂,刻意没有压着声音,问他:“倘若我被抓,你能把我救回来吗?”
白玉堂没回话,宝刀在手,被他舞了个刀花。
路承终于绷不住,笑呵呵的求饶:“我的展大人,您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他主动上前几步,将展昭的腰牌还给他,道:“路某早先已经接到了包大人的信儿,知道展大人会途径于此,早就候着了。”
展昭这才放宽了心,客客气气的对他一揖到底。
有了路承撑腰,展昭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住那些天价的客房,连连让白玉堂退了房,拿回巨阙,同路承一起回了府衙。
有关于这一路的情况,路承已从包大人那里知晓。
如今又有了白玉堂偷听到的信息,以及这一晚路承的亲眼所见,他马上写了折子一一上报。
全都忙完后,路承才略休息片刻,随后吩咐厨房,为展昭三人设宴,一为接风,二为感谢。
饭桌上,路承还又带给展昭一个好消息。
路承:“有关于你的罪行,今上已然查清,并下令撤免你的通缉令,官复原职——恭喜展大人,终于又恢复自由了。”
展昭:“……”
展昭:“其实只撤通缉令便好,贫民百姓的日子,在下还没过够呢。”
路承笑了笑:“那可不归本府管,你想解甲归田,不如自己去找今上说。”
展昭认真想了想,觉得可以借自己中毒之事,报个工伤,说不定能多给些日子的假期。
用过了饭,丁兆蕙暂时辞别众人,回家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