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要说她了，估计就连幸村精市自己也不知道吧。
又或者说，他还不能肯定。
第6章 6
幸村病倒的那一天，不仅仅是幸村精市一个人的噩梦。网球部全体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心情掉到了冰点以下。
知道自己的病不是开玩笑时，幸村觉得前几天那种盲目乐观的精神和他人所谓“很快会好起来”的话语都像是讽刺，越想越难受，比手上扎针时还要刺痛他的心。妈妈面对他满脸的轻松和出病房门后的忧心仲仲，根本就瞒不过生性敏感的幸村。当生命被架上摆渡船时，平日里的那些烦恼都成为了屁都不是的云烟。对于幸村，他对网球的执念确是有增不减。好在一起的伙伴从未让他有被冷落的感觉，他们很清楚他想要打网球的心情，所以一进门就会说起网球，一直聊一直聊，要看到他笑了以后才肯稍微歇息一会。
学校里的同学得知幸村精市休学，大为震惊。老师也只是说他抱恙休学，草草略过。但是导致休学的病一定不是什么小病，有人很惋惜地小声说“真可怜啊”。
这句话，比生病本身还要可怕。
打击来的快，但是幸村接受的也快。他不会让自己闲下来，更不会把空闲时间浪费在杞人忧天上，所以他将自己除了打针和吃药之外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的。人忙起来，也能短暂忘却眼前的苦难了。但是留给思考的时间一多，他也会胡思乱想一些事情。平日里来看他的同学一般都是网球部众人，好朋友也稀稀拉拉来了几个，多数都是在周六日来的。这么转了一轮，想一想，只剩下那本亚柠檬一个没有前来拜访了。不满是有的，毕竟她在他心里是重要的朋友，而且平时很靠得住，要是聊起友情来，她更是能给人一种甘愿为好友两肋插刀的感觉。这住院好歹也有十几天了，本亚柠檬一次都没有露过面，让柳也颇为惊讶。
“本亚没来看过你吗？”
幸村摇摇头。
“应该是最近忙着物理竞赛的事情吧，过一阵子她就来了。”柳如是说。心里当然还是觉得奇怪，即便是和她交好，心里却不免为幸村打抱不平。医院也就离学校两站电车的距离，算上她和幸村的关系，不来看一次也说不过去吧？要知道，她生病的时候幸村可是第一个上门报道的。
虽说没有登门拜访，但是每天幸村都能收到柠檬的Line。聊的都是些有的没的。既然两方都没有说起上门拜访的事情，幸村也不吭声。等的越久，越孩子气地想把柠檬在心里的地位降级。可是这种想法半点也不解气，反而让难受漫布心脏。
那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医院人流量总是那么大，不论是工作日也好，周末也好，大堂里总是挤满了人，或是拖着孩子，或是面露焦急，总之，这个悲伤大于欢喜的地方从不缺参与者。
只是傍晚时分——虽然诊室的队伍不会缩短半分，但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要沉寂下来似的，就连四壁也透着瘆人的静谧。
幸村在看书，意识到太暗的时候才下床，走向门边。当整个房间被灯光打亮的时候，门同时开了，开关处的啪嗒和把手转动的声音重合，幸村有些惊讶的眼神和门缝那对同样诧异的眸子重合。
门一下子就被关上了，然后又是标准的三声叩响。
幸村无奈的拉开门：“一脚都快踏进来了，就进来吧。”
门外少女双手合十：“忘记敲门了！原谅我吧！看在我给你带了独一无二的礼物的份上。”
说不惊喜是假的。兴许是因为这半个月经历的波澜太多，本亚出现在他面前时，幸村竟生出一种多年未见的感觉。她的长发扎在脑后，有几根不太听话的细碎发丝垂在脸颊边，风尘仆仆的样子。
“我进来了？”
“请进。”
幸村好像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身笔挺的西装校服变成了宽松的病号服之外。他身上的“王者锋芒”好像没有平时那么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忧郁。很浅很淡，但是，很让人心疼。
幸村转身，看到本亚的眼神没有离开他一刻，挑挑眉：“好久不见啊。”语气虽是平淡，但是本亚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嘴巴一撇就开始喊冤：“我不是故意拖那么久才来看你的！”
哟，敢情她自己也知道呢。
幸村三分幽怨三分玩笑：“按照本亚惯用的套路，下一句话该不是“我是有意的”吧。”
本亚呆了一下：“这都被你猜到了。厉害呀。”
幸村因为她的到来好的有些明显的心情瞬间恢复了平静。
“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
“别介呀，幸村大人要听完小的陈词再伤心也不迟。有意拖到今天那也肯定是出于好意嘛。”她笑嘻嘻地拖了把椅子：“我坐下了？”
嗯。你已经坐下了。
幸村看着她稳稳坐在椅子上的样子，轻轻地笑了。
“笑啥？”本亚正麻利地在包包里搜索，抬眼看幸村。
“没有。”幸村摇摇头：“看见你，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似的。”
还是那种毫不客气的样子，那股小旋风的气势。他时常有些麻木的手指像是锯子一样，不留情地斩断了他的现在和半个月前的生活。而本亚，还是活力满满的样子。那些溢出来的元气，几乎就要让幸村看不到现在自己和健康的自己之间的断层。
大概是熟悉感吧。熟悉的人，有着熟悉的气息可以让自己安心。
爸妈也是熟悉的人，但是转过身去的满脸担忧很陌生；真由也是熟悉的人，只是发红的眼眶很陌生。但是本亚的话，她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看到无聊的笑话就会发给他，数学压轴题写出来就会连打一排“耶”地跟他分享喜悦，小卖部出了新面包就会一定会买，然后跟他说果然吃来吃去还是菠萝包最好吃……
“一切都会变回来的。”
她亮晶晶的眼睛弯了起来：“看。”
幸村疑惑地接过那个玻璃瓶子：“这是？”
细看，里面装了十个御守。颜色不一，神社的名字也不一样。
“东京十大神社的御守哦。很灵验的。”
幸村有些诧异：“你跑遍了十个神社？”
“对呀，为了这个我还翘了两个星期的补习班，在地铁上的时候坐过站，迷路一小时结果手机没电了……”少女皱着眉头掰手指的样子让幸村心里涌出一股一直以来都只是暗暗栖息着的感情，而这感情，在她抬起头用坚定明亮的眸子看着他时达到顶峰：
“本科学少女跑遍十个神社的诚意都在这十个御守里了，所以幸村你一定，一定，一定会没事的！”
以为幸村眼波流转，会说点什么“我好感动”之类的话，亦或者是“我好欣慰”这种他平时一脸戏谑会说的东西。但是没有，他只是垂了垂眼帘，然后再抬起头对上她的眸子，嘴角的弧度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嗯。”
......嗯。
嗯？嗯就完了？嗯？
她张了张嘴：“没啦？”
幸村压下心中的浮动：“什么没了？”
“这，这……就没啦？”她指了指那个玻璃瓶，又指了指自己，一脸失望：“还以为今天终于能够看到你感动的涕泪横流的样子然后说“本亚小姐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你…”这种话——”
“本亚小姐，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诶？今天居然这么顺从？”她笑嘻嘻道：“那再给我表演个涕泪横流吧。”
幸村噗嗤一笑：“别得寸进尺。”
“这才对嘛！不顶嘴的才不是幸村。”她得意地挑眉：“怎么样，礼物诚意够不够，现在可以原谅我今天才来看你了吧。”
“看在你收集了两个星期御守的份上，原谅你了。”
“那既然如此，再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刚说什么来着，别得寸……”少女的手附上他的嘴，掌心很软。她微微放大的脸庞让幸村在这一刻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答应我还是答应我？答应我就点头，没得选。”
幸村哭笑不得，这种被挟持的状态他可是从来没体验过。拨开她的手：“你说是什么我再考虑答不答应。”
“不要，你答应我我再说是什么。”
“要是什么不合理的要求，我岂不是做了妆赔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