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过了五六分钟,南哥终于拉开车门下了车,他扔下手上的报纸,走到那辆货车前,那个胖子已经被垃圾袋蒙得失去了知觉,Joe 探了探他的脉搏,一桶冷水泼下去,他又醒了,南哥走上去与他说了几句,然后,那个可怜的家伙又被套上了垃圾袋,隔着玻璃,瑶瑶看到那个胖子满脸的恐惧,是死亡来临前的极度害怕。她心里感到隐隐的不安,南哥把她带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光天化日的,他们居然就在人来车往的天桥底下动手,这是要告诉她南哥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了吗?
南哥拉开车门跳上车,又一声不吭地拣起那张报纸看了起来,车子开了十多分钟,他终于出了声,“知不知道那个人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瑶瑶禀住呼吸,看着南哥的脸小心翼翼地回答。
南哥将报纸一收,直直地盯着她,“他错就错在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他顿了一顿,似玩笑般,“做保镖的,居然临阵脱逃,你说是不是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他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干笑了两声,然后话锋一转,语气顿时变得冰冷,“认不认识阿来?”
瑶瑶被这突然而来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看来这才是南哥带她来的主要目的,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瑶瑶脑子里飞速酝酿着,那个胖子是她的前车之鉴,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她要想清楚,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步了胖子的后尘!
南哥见她没有回答,顿时提高音量,语气凶悍了不少,“说话!!”
“认识!!他是他们那条街的街长,长得不好看还凶得要命,手下有个头马叫阿信,前段时间天天去他洒吧玩,前两天晚上喝醉了打不到的士还是他送我回去的!”瑶瑶倒豆子般一口气说完,南哥脸色好一点,这跟他了解的一样,她没有撒谎,他点燃一只烟,挪过去瑶瑶那边坐下,他一只胳膊勾住瑶瑶的脖子,像玩弄只宠物小鸟般,反掌在她脸上抚摸着,“为什么要天天去?”
“因为闷,我在香港没有朋友,你又不让我去跳舞,只能天天去泡吧咯!”瑶瑶故意耍着小性子。
南哥打量着她,斜嘴扯出一个邪魅的笑,他用食指拨弄着瑶瑶的唇,在她口中穿插,“这么闷就搬去我那里!”瑶瑶心里咯噔一跳,这次真是好死不死,自己找罪受,她闻着南哥手指上浓郁的烟草味,张嘴一口将它咬住了,她用牙齿撕磨着南哥的手指,微微的痛感磨得他心痒难耐。南哥抽出自己的手指,深吸了一口烟,再用夹着烟的手捏住她的下巴,他含着烟的嘴盖住瑶瑶的,他用他的舌撬开她的齿,直顶到她的喉咙,将一口烟灌进了她的嘴里,他的手移到她的胸,毫不留情地揉捏着,瑶瑶腰上有伤,被他这样一压,顿时汗都冒出来了,她伸手抵住南哥的胸膛,想要推开他,结果一着急,那口烟就窜了,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咳起来又扯得腰更痛,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扶着腰,样子狼狈极了,南哥皱了皱眉问道, “怎么了?”
瑶瑶嘟着嘴,“还不就是前两天晚上让阿来顺路送了我一程,他的妞就吃醋不干了,死八婆看到我差点把我吃了,真小气,以后再也不去了!”现在,能帮阿来撇清一点算一点了,南哥太可怕,她不能再任性,拉无辜的人下水了。
“那就早点回去休息,这几天别到处乱跑了!最近社团有事,你哥可能这段时间都不能回家了,我叫两个人去你那边照顾你,等这件事搞定了,你再搬过来!”
“我不用人照顾!我只是小问题,医生说静养几天就行了,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的,人太多了反而休息不好!”她还没笨到让南哥的人监视她的地步。
南哥见她坚持,没有再勉强,“那我让人每天把汤水送过去给你!”
“好……”
瑶瑶回到家的时候,阿肥正在收拾东西,见她回来便说了要去社团的事。
“知道了,刚从南哥那里回来,说是要去一段时间呢,什么事啊?”
“老大被人追杀了!唉,□□真是不好混啊!”阿肥想起什么似的,“我一段时间不在家啊,晚上要不要去鬼哥那里找两个洗头妹来陪你?!”
“阿妈你没睡醒吧?无缘无故的干嘛要叫人来陪我?我在台湾这么多年不都是一个人住吗?”
“那怎么同呢?以前呢,有 《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你嘛,谁敢乱来?台湾可是有死刑的!现在你长大了,又这么美丽……”阿肥故意打趣她。
“我有南哥那个 ‘生人勿近’的牌子挂在身上,比死刑更让人害怕!你放心去吧,实在闷了,我就让爸爸来陪我!”
“你以为鬼哥逃得掉么?”
瑶瑶愣了一下,“爸爸也要去吗?!”
“一入社团深似海,就算金盆洗手了,社团需要你,还不是一样随传随到!”阿肥叹了口气。
“南哥一向不妥爸爸的啊,怎么会让他去?”瑶瑶满脑子疑问。
这次轮到阿肥目瞪口呆了,“你怎么知道的?”
瑶瑶扁了扁嘴一脸鄙视,“阿妈你真当我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呢?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你认为我还能活到现在吗?!”
“你这个孩子,就是早熟!”
“能不早熟吗?”瑶瑶接过阿肥手里的行李袋帮他收拾起来,“6 岁!6 岁啊!6 岁我就要拿个扫把帮我家蠢女人一起抵抗晚上想爬上她床的野男人了!”她叹了一口气,开始念叨, “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妈,样貌好身材正偏偏找那么个老男人,也不知道图的什么?人又老又没钱就算了,居然还是个有家室的!我操!!也只有那个蠢女人才会相信他的鬼话,说什么香港那个是包办婚姻啊,没有爱情啊,不幸福啊!找到你才是真爱啊!我呸,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真不要脸!”她作了个吐口水的样子,阿肥不知道她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无缘无故把身世翻出来说,他也不回应她,坐在一边剥着花生,看着她像个小怨妇般继续喋喋不休,“我就不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男人啊,非得在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你说是不是犯贱?人家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一个月才去那么一次,给点钱就跑了,妈的,比叫鸡还方便!”她忿忿不平地将一支牙刷扔进阿肥的行李袋里又补充了一句,“还不许鸡出去接其他客人!”
阿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那个可是你妈,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她有好听的让我说吗?气死了我外公就算了,跟我外婆断绝关系也算了,她跟着那个死男人一起死掉算什么嘛?!这要是在古代殉情还能给她弄一贞洁牌坊,我操,她是死在现代啊!妈的,那年我才十二岁啊!”她声音暗了下来,“老家伙出事后,我们就那间槟榔铺,她又受不了那些男人动手动脚的,赚的根本就不够吃的,她倒好,死了一了百了,难为我们几个。”她停了一停,“哦,就是你后来去看不顺眼那几个小混混,当然了,他们那时候还不是小混混,只是我们旁边孤儿院的孩子。我们几个就围着那条尸体坐着,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小鸡是我们中最大的,那年他十五岁了,他说 ‘瑶瑶,要不我们把你妈埋了吧?火葬好麻烦,又要交钱又要登记,我不会写字啊!’我说好啊,埋哪里呢?想来想去的,埋到我外婆那条村去吧,祖坟就别想了,她已经被家族除名了,那就埋在后面那片树林吧,那片树林可大了,我们几个走进去差点没找出来!当时,我们几个就抬着那条尸体,根本没有车肯载我们,我们就一直走啊走啊,从天黑走到天亮,好容易走到了,开始刨坑,妈的,去的时候 又不记得要带铲子,几个人就拿着树枝在那里铲啊铲,铲了一天连泡尿都装不下,小鸡说再这样去,尸体都要臭了,等到天黑偷偷溜回村子里偷了把铁镐,还偷了几只鸡烤了,嗯,那是吃过最好吃的鸡,饿了一天一夜了,估计是坨屎也觉得是香的了!几个人吃饱了,轮着刨坑,总算是把她埋下了。小鸡说要有碑,我们去哪里弄个碑啊?我靠,以前看电视里面就简单了,砍下一棵树,哗哗几下就搞了个碑出来,手指一咬,写上名字,搞定!可我们不行啊,我们没有刀,只有铁镐,砍条毛啊!小鸡说干脆插把镐在那里吧,以后找去也方便点,我是没意见,以后你们谁想去就自己去,反正我是不会去了,她高兴了就把我生下来,不高兴了就把我扔下一个人死掉,我都要饿死了,凭什么她还有元宝蜡烛吃?!小鸡就说,没事,以后我帮你找你吃的!其实那时候孤儿院没有人捐钱,大家都等着喝西北风,他个有屁吃的,我明明就听到院长跟他说,小鸡啊,你已经十五岁了,要学会自力更生了!那家伙气性倒大,后来也不去孤儿院了,几个家伙索性住在我家楼下的槟榔铺里,我们几个就到处混,偷过阿婆的菜,抢过小学生的钱,后来被抓去感化,未成年,不用坐牢,但是已经有案底了,等到小鸡十六岁想去找工作就麻烦了,到处碰壁,谁也不要他,后来,小鸡就放弃了,找个屁的工作啊,干脆混社团算了,跟着老大到处呼呼喝喝的起码有餐饱饭吃,于是他们几个就进了竹联帮变成了小混混,那一年我就是小鸡他们养大的,左邻右里的看不过眼了,天天指着我骂小太妹不要脸,跟一群小混混住在一起乱搞,一开始说我跟小鸡,后面又说我跟那一群男孩子,越到后面越离谱,说我出去卖了养小白脸。我不才管,饿不死才是最重要的,我管你骂呢,你又不会骂少我一块肉,只要有命在,其它一切都不重要!倒是小鸡他们受不了了,找到那群长舌妇把她们打了一顿,以后晚上再也不在我那里留宿了。一年后,就是十三岁那年你就找到我了,你说你是我哥,开始每个月给我寄生活费。但是你不喜欢小鸡他们,所以,每次你一去,他们就要躲得远远的,不来找我。其实,没有他们,我一早就饿死了……”瑶瑶眼眶有点红,阿肥拍了拍她,想安慰一下她,被她一手拨开了,“如果当初那个蠢女人听了外婆的话,我也不会搞成这样,那时候老家伙刚刚死翘翘,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外婆不知道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就来找我妈,她说,女儿啊,趁着还年轻,带着小拖油瓶再嫁个人吧?蠢女人摇了摇头,小拖油瓶长大了,我不能带着她再嫁人,我怕那些男人祸害她!你说她是不是蠢到头了?死掉了就不怕别人祸害我了吗?明明就是舍不得那个死男人!还要用我做挡箭牌!你说这样一个死心眼的女人,怎么会是我妈?”她抬头望着天花板,待眼眶里的泪全部挥化掉才继续,“小时候,你知道我最好奇的是什么吗?我最想知道的就是那个死男人香港的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如花美眷能让他抛下我妈,直到我第一次看到你,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是想把他从坟里挖出来!这个瞎了狗眼的男人!!”她恶狠狠地说完这段话,从储物柜里拿出几包花生扔进他的行李包里拉上拉链扔给阿肥,然后挨着他坐下靠在他的身上,语气中是深深的疲惫,“十七岁还没到,我怎么觉得我像活了一百七十年了呢?我的人生用一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何必有我’!”她深叹出一口气,“何必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