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到,她什么都想不到,她的头要爆炸了,想哭哭不出来,想喊喊不出口,各种悲痛和恐惧在她的心底翻滚着,痛,痛不欲生,她郁结地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倩如被吓到了,抓着自己的手袋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外面的保镖扫了一眼病房里那一瘫血也被吓得不轻,不敢耽搁,打了个电话给倪永孝。
倪永孝洗完澡,倪母煲了汤给他,才喝了一口,扔下瓷羹就往医院跑,思晨就像死了一样,倪永孝搂着她推着她喊着她,好久,才将她的魂叫了回来。
“倪永孝……”她那张干瘪又苍白的脸全都是泪,“你告诉我,我儿子是不是你杀死的?”她气若游丝,像随时会断气一样。
倪永孝有一丝的慌乱,他搂紧了她,“思晨,你不要胡思乱想……宝宝没了……我们将来还会有……”
“我爸爸是不是也是你杀的?”她又问了一句,那声音缥缈得像若有若无一样。
倪永孝心里一紧,他搂紧了她干扁的身躯冲着外面喊,“刚刚谁来过?!”他一向温文而雅,说话涵养都是极好的,突然这样发了怒,顿时让外面的保镖有些无所适从。
“我问你们刚刚谁来过?!”他的额上露出一条条的青筋,像只沉睡的狮子突然被人弄醒了一样,慑人心魄。那些保镖收了曾倩如的钱,本不该说出来,只是眼前这个女人怕是活不下来了,让倪永孝这样动了怒,没人敢担这个责任,狮子口下,甚至有随时丧命的可能。
“倪……倪太来过。”
曾倩如?!!!
思晨好像醒了,她抓着倪永孝的衣领,全所未有地那么大的力气与戾气,“倪永孝!你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她的眼神没有聚焦,散乱不堪,像被个邪灵附了身,疯疯癫癫的,一时间,倪永孝就像被个锤子敲碎了脑袋,他终于意识到他被他最信任、最重要、最亲密的家人联手算计了,和他那个平时最忠厚的哥哥一起,算计得他干干净净,他现在终于能理解思晨的心情了,如跌进了鬼魅的地狱里,忍受着煎心的痛楚。
思晨她是绝望了,她挣开了倪永孝,一步一步往外走,嘴里一直念叨着,“倪永孝,你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倪永孝,你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根本没人拉得住她,她疯了!
天色暗了下来,雨也已经下得大了起来,她穿着套病号服,光着脚在雨里跑得跌跌撞撞,嘴里一直是那句:倪永孝,你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黑暗的地方,几只枪口正瞄了她,或许对于曾倩如来说,解决了她才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一个杀手扣下了扳机,子弹在雨帘中穿行,倪永孝追出医院,他跑在思晨的后面,手差点就碰到了她,却被颗子弹穿进了后背,他的身子向前慢慢前倾着,脚却抬不起来了,重重跌在一团水迹里,肮脏不堪,倩如惊叫了一声,推开那个枪手往外跑。
思晨没有回头,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子弹声、倪永孝的叫喊声、倩如的惊叫声、马路上司机们的咒骂声,她通通听不到,她在一辆车又一辆车旁边擦过,又哭又笑,倪永孝,你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一道强光扫过来,照得她睁不开眼,她也不会避,那司机按着喇叭,打了个急转弯,倒后镜依然将她带翻到了地上,另一辆车急踩下刹车,黄志诚跳下车从地上扶起她,“思晨!”
倪永孝跌跌撞撞,他爬了起来,身上那些血水被雨水冲刷干净了又渗出来,染出一条红色的小流,“思晨……”他比黄志诚慢了一步,思晨被黄志诚搂在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
“你别过来!”黄志诚怒视着警告他,他像听不见一样,浑浑噩噩地依旧在一步步靠近,狼狈不堪,完全没了往日的风采。
“我叫你别过来!”黄志诚拔出枪,枪口对准了倪永孝,实际上他在引诱着倪永孝过来,用思晨,只要倪永孝再靠近,黄志诚会以袭警的罪名让他血溅当场!
倪永孝步子沉重,黄志诚缓缓扣下扳机,一颗子弹打在他身边的地上让他收了手,他抬起眼,曾倩如带着几个枪手正奔过来。他抱着思晨上车,倪永孝终于体力不支,晕死在了雨水里。
“倪太。”一行人浩浩荡荡步出墓园,Mary跟上曾倩如,又叫了一声,倩如黑衣黑裤,脸上一副墨镜,停脚转头,并没有说话,像在等她说什么事。
“有个人,想见见你……”
某酒店套房。
“好久不见,倪太太。”黄志诚倚在窗边,吸着烟。
倩如踱到他旁边,从柜子上的烟盒里抽出支烟点上,两人默默吸着烟,她吐出口烟跟着重重地叹气,“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看看失了爱人的人是什么样子的而已。”
“你自己照照镜子不就行了?”
黄志诚掐了烟,起身踱到曾倩如面前,他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打量着,询问她,“两个同命相连的人,有没有兴趣上个床?”
隔壁房间,倪永义和Mary同样在翻云覆雨。
倪永义依旧迷恋她,他们在倪永孝女儿的生日宴认识,那天,Mary认识了两个很重要的人,一个是曾倩如,另一个是倪永义,多亏了这个花花公子,她才能用自己作诱饵,在倪永义陪着倪坤去戏曲社唱昆剧的那天引开他,让刘建明动手杀了倪坤。
☆、破局
泰国,清迈。
两个挽着裤脚的农民打扮的中年男人拉着两头大笨象,上面两个男人被黑布条遮了眼,大象穿过丛林,穿过花田走了近大半个小时才停在一间木房子前面,两个男人被放了下来,取了布条。
倪永孝打量着四周,确实是这里,他来过一次——泰国最大的毒窝。
巴顿将军是个四十五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听说以前在部队,做到了将军的职位,只是泰国常年内乱,政权不停被抢夺,后面改做雇佣兵,认识了不少国际上的大头目,再后来利用自己的这些人脉做起了走粉的生意,这些年盘踞一方,俨然一个土皇帝。
这些年,香港的可/卡/因拿货通道颇为繁琐,货从泰国出,在英国人手里转了一圈再分到南美人手里,最后辗转反彻才从东南亚一小包一小包地运送到全世界各地,中间利润折走了一大半,倪永孝花了不少时间铺桥搭路,终于是搭上了巴顿将军这条船,他来过一次,两人谈了个大概,只剩些细枝末叶的时候却被尹耀东捷足先登了。现在,尹耀东死了,这盘生意又可以重头开始了,这次大好机会,或许,他不用剑走偏锋。
一个穿着迷彩军装的男人将他和罗继带到后院,倪永孝就看到了刘美文,黑色无袖连身阔腿裤,双唇依旧饱满鲜红,身旁立着那个叫悦己的女保镖。
她见倪永孝来微微欠了欠身,笑意盎然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倪生。”
“好久不见,尹太。”倪永孝坐在她面前那张圆桌的对面,罗继跟悦己一样立在了一边。
“看来我们真是冤家路窄呢。”
“我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
刘美文一笑,那笑容诱惑极了,“全世界都在传倪生你杀了我老公和我小叔子。”
“凶手到底是谁,别人不知道,你我心知肚明。”倪永孝同样一笑,重复了一次,“尹太。”
她笑得愈发妩媚了,“在这个世界上,假话被说得太多了,自然会取代真相,变成真相,至少,倪生你在澳门投了这么多钱,不是眨了个眼什么都没有了吗?”
“何止呢?只怕我现在已经在尹太你的黑名单里,一踏进澳门随时会尸横街头吧?”
“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嘛!”她一点都不否认,将身子倾斜向前,离倪永孝近了一些,脸上写满了盅惑,“倪生你欠了多少人的债,总要有个人帮他们拿回一点的,对不对?”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巴顿将军的出现很及时,打破了眼下的僵局,“嗨,倪生,好久不见。”
“巴顿将军。”倪永孝起身打了个招呼,刘美文翘着腿,轻靠在椅背上,并没有动。
“坐,不用客气。”巴顿将军点了点手,拉开了刘美文旁边的凳子紧贴她坐着,他抽出支雪茄对倪永孝扬了扬,倪永孝摆了摆手,他便自己点燃了,吸了一口随意瘫坐在椅子上,手不自觉般搭在了刘美文靠着那张椅背上,“今天请两位过来,是想谈一下眼下香港澳门那边的货源问题,尹生在世的时候,我们合作一直很愉快,可惜他英年早逝,现在我们不得不重新确定新的合作关系,早前,两位都已经联系过我了,今天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顺便就将这事定下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