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对女眷的东西颇感兴趣——
瞧了几位娘家侄女、孙女的寿礼后,忽而起了兴致,瞧向魏鸾。
魏鸾遂起身进献寿礼。
这场寿宴毕竟是借永穆帝的名义办的,哪怕章太后再居心歹毒、干政弄权,她也是先帝的皇后,永穆帝登基之初便尊奉的太后,地位超然。曲园的私仇在朝政跟前不值一提,魏鸾亦花了不少银钱,请人造了副精美的珠冠,权作贺寿之礼。
因那日章念桐行径古怪,魏鸾对此也颇留心。
想来想去,比起那些进献珍禽奇鸟、诗篇书画以博恩宠的,选了最为稳妥的珠冠。既不必担心禽鸟在寿宴当场离奇死亡以致获罪,也无需担心书画有假,诗赋被人抠着字眼解读,往后牵扯出麻烦,论造价用心,也不会太逊色。
她双手捧上贺礼,姿态恭敬。
章太后似乎也颇满意,命人揭开宝匣,将珠冠摆在案上观赏,那张年迈威仪的脸上甚至露了点笑意,道:“这珠冠打得倒是精致,嵌的宝石也漂亮。哀家平时懒得用这些,瞧着这个,倒想戴了试试。”说着话,捧起珠冠。
盛装之下,她当然不会此刻就戴,便只上下左右的打量。
周围妃嫔女眷亦出言附和,夸赞不止。
某一刻,她唇边的笑忽然凝住,似颇诧异地瞥了眼魏鸾。
周遭众人察言观色,亦齐齐住嘴。
而后便见章太后将手伸入珠冠里面,似揪住什么东西往外扯了扯,轻微的裂帛声里,扯出个与冠上赤金同色的布团。看那形状,有头有脚有身体,竟像是个绸布人偶的模样,只是做得极小,不及中指大小。
章太后的神情瞬间冷沉,离得近的嫔妃亦赫然变色。
魏鸾在阶下跪得低,看不清章太后手里的东西,心里却也咯噔一声——那珠冠是她亲自盯着造的,从内到外,每一粒珍珠宝石都亲自过手,绝不会轻易脱落。冠帽之内,亦是薄薄的赤金打造,不可能有异物。[なつめ獨]
但看众人神色……
心中惊疑未定,便见章皇后遽然起身,怒道:“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呵斥得中气十足,在安静的殿上格外响亮。
魏鸾只觉脊背骤紧,抬高目光望向上首,见章太后缓缓朝她摊开了手心。黑底玄纹的衣袖半遮手腕,她掌心里躺着的黄绸人偶亮出来时,满殿朝臣女眷齐齐吸了口凉气。而魏鸾即便再镇定,面对这场景也霎时变了脸色,忙俯首跪地。
整个人亦如同坠入冰窖。
厌胜向来是后宫禁术,擅用者有死无生,贵为中宫都不例外。
而今日,这东西竟公然出现在给太后的寿礼上。
魏鸾脑海里一阵眩晕。
入宫之前她特地检看过这顶珠冠,里里外外都没瑕疵,更不可能藏人偶。进宫之前,是她亲自将珠冠封入宝盒,唯一离身是入宫的时候,因侍卫要照例查验众人携待之物,被取走片刻,很快就还到了她手里。
之后宝盒始终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视线。
魏鸾背后发凉,想要辩解时,章皇后已不容她开口,未有片刻停顿便怒道:“今日是太后寿宴,你竟以此脏污之物藏在珠冠,居心何在!来人,把魏鸾拖出去——”话音未落,下首的周骊音已起身小跑到案前,匆忙跪地道:“母后,不可!”
“让开!”章皇后已是盛怒。
周骊音哪会让,膝行往后退了几步,跪在魏鸾身旁,高声道:“鸾鸾待母后和祖母向来恭敬,从无半点失礼怠慢,不可能有这样歹毒的心思。且她自幼是儿臣的伴读,熟知宫里的规矩,绝不会做这种事。母后,总该听她分辨才是!”
情急之下,她的声音极高,甚至微微颤抖。
章皇后勃然变色,还欲再斥责,却见章太后轻轻摆了摆手。
“魏鸾,你如何辩解?”
声音沉冷威仪,目光却已如锋刃锐利。
魏鸾只觉这姑侄俩一唱一和,天衣无缝,但仓促之间想不透其中关窍,只能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端着沉稳腔调缓声道:“太后明鉴,臣妇自幼蒙宫中照拂,绝无不敬之心。这顶珠冠是臣妇亲自督造,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也是臣妇亲自检看后装入宝盒,只在入宫时离身片刻。臣妇敢以性命担保,珠冠入盒之前,绝无半点不妥。”
“照你说来,是这东西自己钻进去的?”章皇后不依不饶。
变故之下满殿安静,众人皆屏息心惊。
魏鸾咬咬牙,抬头道:“应是有人栽赃,还请太后明察。”
章皇后冷嗤了声,还欲再说,旁边永穆帝却忽然开口。
“你方才说,只在入宫查验时离身过?”
魏鸾肃然颔首,“臣妇所言句句属实。”
“既是如此——”永穆帝神情威重,徐徐扫过在座众人,最终看向太后,“这顶珠冠做工精致,若真有不臣之心,将秽物封住即可,极难察觉。魏氏曾承教于名儒膝下,行事想来周全稳重,她既否认,儿臣觉得,不若派人彻查。”
章太后冷冷盯着魏鸾,沉吟不语。
章皇后怒意未平,道:“这等大事——”
“朕说了,彻查!”永穆帝猛地打断她,沉渊般的威冷眼底涌起怒意,狠狠瞪向皇后。他自登基后,即便与后宫的姑侄俩勾心斗角,这等场合却总会维护皇家颜面,甚少拂章氏颜面。此刻出言低斥,显然是暗怒已极。
章皇后缩了缩身子,没再言语,默然归坐。
片刻安静,章太后终于开口,“既有嫌疑,就给哀家查。今日宫门检看的侍卫,谁都不许放过,务必查问清楚。魏鸾先押着,等查问过后再定夺。这还没到晌午,半日的功夫,哀家不信查不明白!”
这般说辞,便是替永穆帝拍板了。
魏鸾整颗心都悬着,掌中潮腻腻的尽是汗,情知此刻辩解无益,朝周骊音递个眼神轻轻摇头,劝她别在此刻触逆鳞后,由宫人带走。临出殿前,看到袭着公位的伯父目光沉毅,示意她不必害怕。
殿中鸦雀无声,连远去的脚步声都格外清晰。
片刻后,章太后缓缓靠向椅背。
“演舞吧。”她举杯喝酒,暂将此事翻篇,殿内原本紧绷的氛围也终于稍稍松弛。
作者有话要说:章家都是虎狼啊,抱走我鸾鸾
蟹蟹頑張ろ的地雷呀~mua!!
第61章 真相
魏鸾被关进一处偏殿, 由永穆帝派十余名侍卫看守。
外围亦有宫人盯着。
春光将尽, 这地方因有遮天蔽日的高树,格外阴冷。被侍卫带进去后,魏鸾忍不住轻轻打个寒颤,满身的汗遭了凉气侵体,冰凉湿腻。好在侍卫由永穆帝调派,知道她是曲园的少夫人, 御前得宠的盛闻天的儿媳, 便让人取了张薄毯给她。
魏鸾披了薄毯, 暂且坐着。
没过多久,便有内廷司的内侍前来问话。
魏鸾遂将经过详细道明, 因后宫是章氏的天下, 她说的每句话都是斟酌过的, 最后将口供细看一遍,确认并无错漏之处,才按上指印。待内侍拿了口供离去,殿里便重新陷入寂静。日头一分分西挪,除了有人送来午饭,便再无旁人踪影。
极度的紧张后, 魏鸾没食欲,便未碰饭食。
遥遥有鼓乐笙箫传来,尽是寿宴的喜庆,而偏殿门前则静如死水,波纹不生。
仿佛她已被遗忘。
魏鸾孤身被困, 琢磨着整件事情的经过,渐渐地镇定下来。
厌胜固然是有死无生的罪名,却也须证据确凿才可问罪,今日群臣贺寿众目睽睽,即便章氏姑侄要草菅人命,永穆帝也不会坐视不理。毕竟盛煜是他最信重的宠臣,永穆帝哪怕不欲她这祸水累及剑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曲园遭此污秽罪名。
——那是在往他脸上抹黑。
更何况,殿里还有周骊音和伯父敬国公,哪怕没资格定论,却也会为她求得辩白的机会。而宫外的曲园里,还有个消息灵通的盛煜坐镇,不会任由章氏算计踩踏。
再说,太后寿宴是大事,盛煜已然摆出昏迷残废的姿态,章氏姑侄想对付她,有无数种法子,何必大张旗鼓地在这等场合添乱?那可真是杀鸡用牛刀,拿百斤重锤砸棉花了。
但揣测毕竟无用,不如想想如何辩白,洗脱罪名。
魏鸾深吸了两口气,闭上眼睛,回想今日入宫查验时的每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