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雁十三,这群小兔崽子们都竖起了耳朵,毕竟这关乎他们的未来,还是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了解了这位小姨喜欢什么,将来才能在犯错之后讨好她去跟先生求情。
这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就这么让这群小兔崽子讨论了你,起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这小姨真成了他们师娘,那还是早做打算比较好。
秦觞溯表面虽与众人谈的火热朝天,但眼神一直是紧紧看着雁十三的方向的。在没人看到的角落中,他的眼神里全是晦暗与疯狂的占有欲。
“先生,您会娶姜微尘的小姨吗?”年幼的程长安被众人推出去打探情况。
雁十三摸了摸程长安的小脑袋,笑道:“先生,没有娶妻的打算。”
“那,先生会一直陪着长安吗?”程长安巴巴的看着雁十三,他最崇拜的人是先生,所以,他其实是不希望有一个师娘夺取先生的目光。
“长安,没有人可以一直陪着你。”雁十三放下了鱼竿,将程长安半抱在了怀里,“先生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们所有人,你也不小了,不能太依赖先生。你要学着慢慢成长,慢慢独立,慢慢成为一个大人,慢慢担起肩上的责任。”
“长安知道。”程长安把头埋在雁十三的肩膀,天还是很热,可靠在先生怀里的时候,心中的燥热与不安全都消失殆尽,唯余宁静与心安。
雁十三眼中的光柔和而温润,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透射出宁静与祥和,让人不由自主心底宁静。
“长安不怕。也不要怕。没人能躲过这一天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浮萍,在风雨之中很轻易就能分崩离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未来要找。先生能做的也只是陪你们走过这几年,接下来的路,只能凭你们自己摸索。不跌几个跟头,不撞几次南墙,不经历几次背离,你们是不会明白人要找这个世道生存下去有多么艰难和困苦。”
“长安好好读书,能不能留下来陪先生和娘亲?”说到底,程长安今年也只是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孩子,再怎么早熟,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他能懂的没多少,大道理听也会听,但听了他理解不了,没有亲身经历,他怎么知道是对是错。
他只知道,他想永远陪着先生和娘亲。
第76章 第七十二章:一川修竹雪霜寒(18)
“长安好好读书,能不能留下来陪先生和娘亲?”说到底,程长安今年也只是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孩子,再怎么早熟,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长安当然要好好读书了。只有多读书,才能明辨是非,才能少走弯路,才能挣个好的未来。”雁十三松开程长安,冲其他人招了招手。
小兔崽子们巴巴围到了雁十三身边,秦觞溯抢到了雁十三背后,把其他人都挤开了。
雁十三看着他们,眼中流转着温柔的光,有着被岁月洗涤过的明亮与内敛。
“先生一直都对你们很严格,严格到了严苛的地步。你们也很恨我吧。但你们想想,我为什么要对你们你们严苛?我与你们是有仇还是什么?我又能教导你们几年?打死也就这么几年了。然后我们分道扬镳,你们都各走各的路,可以回来看我,也可以一辈子都不回来。但是这与我又有何干系?”
“你们的路是你们自己走出来的,墙是自己撞的,跤是自己跌的,事是自己做的。我帮不了你们什么,只能在你们还未走进这个冷漠的世界之前,严格训导你们。让你们少走弯路,少撞南墙,少跌跟头,少做错事。”
“要是恨我,日后飞黄腾达了,一状纸告发了便是。不恨我也没什么再见的机会了。”
“我对你们严苛,只是为了你们将来的路能好走一点。只是希望你们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心中有一分明白,如月辉泻地。
他们都没有说什么,雁十三说完后便挥手让他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雁十三问他们要的是什么,却无人问雁十三要的是什么。
也无人问,什么又是什么?
如原主读过的《楞严经》里的一段经文:
“善哉阿难!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在原主很小的时候,寺院的主持问他的志向时,原主只是指着书纸,指着墨砚,指着寺院外的一小块地,他说:“我只要笔纸书,还有这么一小块地,栽一株月季,就这样过一辈子。”
为什么是栽一株月季,小小的人儿的回答是:“只月季一年四季常开不败,赏心悦目沁人心脾,可助保持平常心。”
小小年纪,话都只是口齿不清的年纪,却说出了这样一段话。早慧如此,也难怪懂事。
如《无常经》中:“有三种法,于诸世间,是‘不可爱’,是‘不光泽’,是‘不可念’,是‘不称意’。何者为三,谓‘老、病、死’。”
小小年纪就知道了生命本质上的“不可爱”、“不光泽”、“不可念”、“不称意”四大意义,也难怪如玉般温润,如清风般爽朗,如水般柔情。
他是一个愚钝而固执的人,因为见着了这世道的腐朽与不公平,便画地为牢,蜷缩在心中的一方天地。再不肯与那些人接触,也再不敢留在那繁华的京城,跑到了这里,做了教书先生。
不争不抢,随遇而安,失了向上的心,就这样消极在了这小小的一方镇里。
他放弃了自己的荣耀,放弃了荣华富贵,放弃本属于自己的太多太多。他也从未踏出自个画地为牢的天地,寻找自己的机遇,绽放自己的光彩。
逃避到这个偏僻的地方,躲了这么多年。
消极的如雁十三读过的《圣经.传道书》里的一首诗,诗词让人读了酸楚又苦涩: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
生有时,死有时。
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
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
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石。
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
寻找有时、放手有时、保持有时、舍弃有时。
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和有时。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战争有时、和好有时。”
他忘了自己小时候的志远,追寻不到心中的净土,自认为世间一切皆有定数无可违逆,失了平常心,遗了那一株月季。
除了雁十三与周梓桑,无一人钓到一尾鱼。
很快,就到了放夏期休沐的时候。
雁十三打算来做个家访,好好了解一下他的学生们。
他选择了程长安、周梓桑、宋长顺、梁修竹四个人,因为姜微尘秦觞溯等人的家几乎每年都会给他发请帖或拜帖,用不着家访,家长自己会来的。
初见帮忙定位坐标,指路,雁十三只要做好准备跟着初见说的方向走就行了。
离霜寒居最近的是宋长顺家,雁十三只微微调查了一下学生们的情况,他只知道宋长顺家里还是挺富裕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到了宋长顺家里雁十三才发现,原来宋长顺家是地主。有几百亩地,还建了一大座豪宅。
他敲门时,只一个尖嘴猴腮黑不溜秋的小厮从门后探出了一个脑袋,看到雁十三容貌的那一刻,本不屑的嘴脸一下子变得谄媚了起来,他笑的很欠揍,问道:“这位贵人来宋地主家有何贵干?”
雁十三拱手笑道:“在下雁十三,乃是宋家公子宋长顺的先生。今日是特地来探望一下学生宋长顺。请问宋长顺在家吗?”
雁十三话音未落,这小厮便摔上了朱红漆上的大门,鄙夷道:“我还当是什么贵人呢!原来是那个丧了母的野种的教书先生!切!走走走!那野种不在家,你往北走五里地,他就在地里干活呢!”
雁十三皱眉,宋长顺今年可是中了秀才的读书人,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为何这宋家不好好供着宋长顺反而将他赶到地里干活呢?
他忍下疑惑,往这小厮说的方向去寻宋长顺去了。
细来想想,宋长顺穿的衣物确实是有些破旧,只是洗的很干净,且雁十三为了不搞特殊不让这群小兔崽子攀比,亲自掏钱为他们买了同一个款式的衣物,一年四季共四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