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十三看了眼脸嫩的薛沉吟,想了想他才十二的年纪,正打算摇头打消他的念头时,源华开了口:“喝吧喝吧!男人就是要喝酒,不然算什么男人!小雨湖你也别说这小子小,你也才十四,大不了他多少。再说了,十二岁的男孩子了,在咱们……澶国都可以定亲了!你让他尝尝吧!”
雁十三听了源华的话,倒真的考虑起来了,薛沉吟将来是澶国的君王,虽然不清楚他能不能做到这个君王的位置,但好歹也有可能不是!就是他日后去参加乡试会试这些,都需要参加那些诗词歌赋酒宴什么的活动拉拢人才,提前练一练酒量也是好的,免得日后出丑。
想到这,雁十三便点头答应了,“不过,不许喝太多。”
见雁十三答应了,薛沉吟也松了一口气,笑着应道:“好!”
夕阳西下,月上柳梢头,雁十三方才做好一锅臊子面,薛沉吟和源华两人将桌子从屋子里搬了出来,摆好了碗筷与酒盏,借着月与星的光,在夜色深处里准备吃晚饭。
待源华准备拆封时,方才想起他曾听闻过这‘梅花雪水酒’,不过这并非是这酒的真名,只是民间人的别称,此酒真名‘寒梅醉’。
人世间总有些东西,是钱财买不来,权势招不来的,比如感情、时间、安康、寒梅醉等。
自晔国覆没之后,这寒梅醉的酿法几乎失传于这世间,留下来的也是许多年前的老酿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寒梅醉都不是那么容易喝到的,除权皇权贵族外,无人饮得起这“寒梅醉”。源华多年前倒是曾有幸尝过那酒的一番滋味,毕生难忘。
寒梅醉的做工及其复杂精细,所用的原料也是非常挑剔的,得是极品中的极品才行!酿酒用的梅花要初开且颜色艳丽,香气远溢四方,所酿的泉水也须得是深山老林,黎明之时光照的树林间第一寸雪。
三年才能开一坛,三年开的寒梅醉被称为“初酒”,意思是这酒可以开坛了,但味道只能算上品,只能用来解解馋,不算是真的寒梅醉。三年只是寒梅醉的基本酿时,寒梅醉是时间越久味道越醇美的存在。
也有历史记载,这寒梅醉其实是晔国的御前酒,非皇权贵族难饮。
当年源华品的那一杯正好是三十年份的寒梅醉,闻者即醉,酒香似梅幽,溢满了整个府邸,酒香不散,在院子里飘了好几日才渐渐散去。
那段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好酒的老叟老妪和醉鬼跑到他府邸来问酒,连上面的某位也不顾形象微服私访跑到他的府邸腆着脸跟他要酒。但这等好东西他怎可能分与他人,当然是偷摸着喝尽了,一滴也不留。
想不到多年后,竟在这小村落见到了寒梅醉,倒也是意外之喜。
不过如今知晓寒梅醉酿法的人少之又少,据他所知这雁家不过是一普通的耕读世家,不过一直子嗣凋零,三脉单传。既能知这寒梅醉的酿法,想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五十年前晔国的覆没,可是有不少余孽潜逃各国,指不定这莫名其妙来到菩提村定居的雁家就是晔国余孽。
还有这薛姓的小子,还有他那阿娘,走路身体习惯前倾,脚跟微踮,说话也是轻声细语言,低眉顺眼,语里带着敬词,教养礼仪规矩找不出一丝错漏,这是符国宫女的典型模样。
说不定这薛沉吟,是这宫女与那符国老皇帝一夜春宵得来的野种也说不准。
在雁十三与薛沉吟不知道的情况下,源华将他俩的隐藏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用完饭,薛沉吟自觉的收拾好碗筷,雁十三丢给源华一块抹布,让他擦完桌子后把桌子搬进堂屋。源华想着事,本想拒绝,但雁十三轻飘飘一句“不干活就走”,瞬间就乖乖拎起抹布擦起桌子了。
不管是对雁十三的兴趣还是别的什么,就是那十来坛寒梅醉,他也不能走!
对于好酒之人来说,好酒等于命。至于那什么的任务,早做晚做哪个不是做,待他得到了雁十三的信任,把酒骗到手之后再做也不迟!
雁十三家里的几坛酒,成了留下源华的理由。
第97章 第九十三章:微尘里,爱与憎(11)
源华是一个挺好养活的人,给什么吃什么,也不挑食,就是懒,不喜欢干活。但还算安分,整天跟在雁十三身后晃。
薛沉吟对源华有尊重,更多的是嫌弃。
“不早了,该去休息了。这么拼命,是一定要去参加明年的会试吗?”源华看着燃灯温习书本的雁十三,这样拼命的,值得吗?
“是。”雁十三手里捧着《论语》,实际却是在翻看这个世界少之又少的资料。。
“为什么?”源华拿过雁十三手里的书,每一页都有详细的注释和新的观点。字体颜筋柳骨,犹如劲松般坚韧。与雁十三那匠气有余,灵气稍显不足的楷字差距太大,想来应是那位才华横溢的雁林先生的字。
想到雁林,源华就忍不住叹息。这些人或许不清楚雁林是个怎样的人,但源华却很清楚这位雁林先生是怎样的一个人。
恭谦有礼、进退有度、如玉润泽,不与他人做口舌之争,一心做愿为百姓帝王之事多做考虑,一片赤诚之心待人,极重规矩却不迂腐守旧。无论是心性还是品性都无可挑剔,若非是能力太过出众,想来也是不会被人害死了。
“我等不了六年。”雁十三拿回书,道:“六年的时间,会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都会被消磨,我怕时间过去太久,就忘了父亲被人害死之后我的恨意。而我更不想加深这种恨意,那同样会让我痛苦纠结一生。我不想我的后半辈子,除了报仇外,没了其他活下去的理由,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源华一听雁十三这淡然的语气,心里顿时一揪,下意识说:“还有我啊!雨湖!我可以做你活下去的理由啊!”
“你?”雁十三抬眼看了源华一眼,笑道:“我要怎样才能信任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身边,且连名字都不知是真是假的你?与其让你成为我活下去的理由,还不如让薛沉吟这个我能信任的人成为我活下去的理由。”
“雨湖……”
“你不用怕的。”雁十三冲源华莞尔一笑,他说:“知不知道你的名字也没那么重要,只是觉得,玩一个耗费时间与感情的试探游戏,有些假而已。你告诉我名字也好,不告诉也罢,那是你的自由。但这个游戏能坚持多久?而游戏结束那日,便是你我拔剑相向之时。所以,源华,你坚持住了。也要记住,接下来的日子,切忌假戏真做。”
这段话的潜台词就是:你算个屁!
话落,雁十三便关上了窗户,将倾泻天地间的那如水一般缠绵朦胧的月光与星辉隔绝出屋子里,唯余一盏油灯,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静地燃烧。
“你该回去休息了。”雁十三将灯放于源华手中,上前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可以走了。
源华低垂着眼,没有再说话,端着灯听话的出了门,还没转身与雁十三告别,身后的门就已经关上了。
源华站在雁十三房间门口,月光与星辉从墙檐处泄出,一一倾洒在源华身上。他仰头看着天边的那一轮孤清的缺月,一时间心中有些迷茫。
他的最初的目的早已经在随雁十三回菩提村,及之后的这半个月来的生活消磨殆尽。他对雁十三虽算不上诚挚,但勉强也算真心。
而这所谓的游戏,却成了他的阻碍。
是了,这只是游戏,他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怎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感情而耽误!
源华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才离去,待他离去之后,身后的房门也无声无息的打开,一身白色里衣披散着长发的雁十三赤着脚,目送源华离去。
“看来他是做出选择了。”雁十三看着天边的那一轮缺月,莞尔一笑。
“宿主大人知道源华会选哪一条路吗?”初见好奇的看着雁十三的笑容,想来应是知晓了这人选了一条让宿主大人满意的路,宿主大人才会如此愉悦吧。
“大概吧!”雁十三说:“接下来的日子,可就好玩了!”
“宿主大人你怎么这么兴奋啊?”初见只觉得自家宿主大人变化的方向越来越奇怪,也越来越像抖M了。
“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他们恐惧死亡,所以他们会拼尽全力的寻一条活下去的路,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对我来说这里只是一个任务,结束了还会有下一个任务等着我,我并不恐惧死亡,但我也想有意思的活下去。”雁十三说:“日子怎样不是过,灿烈的过不比繁琐的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