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接到手里,看着杯上氤氲的热汽,“月兰姑娘,你当真认识我吗?”
月兰托着腮,紧挨在赵霁身边,媚笑道:“从前识不识,不重要,夜还长,咱们有的是时间熟悉……”
她的指尖摸上赵霁的衣襟,身上如兰似麝的香气扑入他鼻端,引得他不能自控地心猿意马起来。
“姑娘!”赵霁把月兰的手腕抓住,侧身拉开距离,“在下并非孟浪之人。”
月兰见他双目清正,确实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不由把眉一挑。
赵霁问:“姑娘关于在下的事情,知道多少?”
月兰摇着扇子,“奴家只知道公子姓赵,是老爷的贵客。”
“我常来吗?”
月兰一顿,“不如旁的老爷频繁。”
“那……每次伺候我的是谁?”赵霁环视四周,对屋里的桌椅摆设、古董盆栽都感到陌生。
“都是奴家啊。”
月兰抛个媚眼,“方才那丫头是奴家的妹子,公子卖了奴家人情,要救她出苦海呢!”
赵霁不信,却还是笑道:“将人带来给我看看,我再想想如何向柳老爷开口。”
月兰咬咬嘴唇,还是把小環唤来。
两个绝色的女子齐聚一堂,赵霁只觉屋子里陡然亮堂起来。
“公子……”小環垂着头,不敢把脸露全了。
朱郎不告而别,她的一颗春心险些揉碎,说不清是怨他辜负情深,还是愧对一干姊妹。夜宴之前,月兰姐姐嘱咐了她,不要露出容貌被人盯上,待月兰姐姐想法子将她送出这苦海。
灯下的美人自带朦胧美感,小環臻首低垂,美丽的脸庞半遮半露,仿佛无尽的娇羞,比看清了脸容更多三分情韵。
月兰心一揪,怕赵霁对小環动了心思,闪身将人挡住。
“公子意下如何?”
昨儿夜里,她伺候柳老爷安寝,探到了一点口风。画外似乎来了几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其中有个柳老爷忌惮的人物,另一个却惹他垂涎不止。
月兰不敢多问,回去便筹划起来,预备借着这个机会把小環送出去。
夜宴开始前,柳老爷吩咐她去迎接一位“赵公子”。月兰一直在猜测,这该是个怎样的人物,等真见到了人,被他那满身的皇气一蜇,所有的猜想都有了答案。
这是个皇族人,柳老爷绝不会害他性命。月兰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华服的青年公子,一颗心不住跳跃。
小環的自由,全系在他身上!
“我可以带她走,只是柳老爷那里……”
赵霁对有所图谋的目光格外敏感,他猜到月兰的意图,反而放下了心。
她想把自己的妹子送出去,说明他也能走。只要离了这里,就有的是时间查寻自己的身份。
月兰果然笑道:“只有公子有心,奴家愿意从中斡旋。”
两人说定,月兰见赵霁确实没有风流享乐的意思,也不想自荐枕席、自轻自贱,拉着小環往偏房去。
小環坐在床榻边,局促地点点脚尖,“月兰姐姐,我……我不想走了。”
“小環?”月兰惊愕。
“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姊妹们了。”小環不敢看她的眼睛。
月兰拧眉:“那朱生呢,你不想见他了?”
小環苦笑一声,“想。但比起朱郎,我更舍不得你们。我自小就在这,外面无亲无故,朱郎也未必能找到,往后该怎么办?”
她年纪小,月兰望着那双彷徨的眼睛,把人揽进怀里。
“姐姐们何曾舍得你呢?可这地界属实腌臜,你若不走,恐怕要后悔一辈子。外面或许不好,却不会比这里更差。姐姐知道你害怕,但是你长大了,要学会一个人度日。姐姐们护得了你一时,却没办法护着你一辈子。”
月兰眼眶湿润,给她说起自己的故事。
她那时是山里一只才成形的精怪,除了修炼,最大的乐趣就是去庙里作弄书生。
有一年春闱,有个举子落第返乡,路经她栖身的山头。忘了是为什么,他们有了一段露水情缘。她吐露了自己的身份,书生并不芥蒂,还要带她回乡成婚。
可是到了他家,才知道举人是假的,深情也是假的,迎接她的不是高堂红烛,而是天罗地网的陷阱。
两情相悦是假,跨越种族是假。他只是柳老爷的采花使,专门往幻境里拐骗姿容出众的女子。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可怜我还不死心,以为他有苦衷……”
小環抬手擦去她的泪,“后来呢?”
月兰闭闭眼睛,想起他领着一众金甲神闯进房中,撕碎她的衣衫,将她肆意折辱亵玩。
“没有后来。”她冷声道。
小環不再问,转而道:“朱子阔与我,也不过露水夫妻。他只顾自己逃命,不曾问我一句,又有什么指望。”
“不为他,只为你自己。”月兰攥着她的指尖,眼里满是坚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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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画壁
更漏滴滴答答没有断绝, 小環伏在月兰膝盖上,屏息听着外头的声响。
一队金甲神巡夜而过,身上的铠甲随着行动发出摩擦声, 在这静谧的凉夜里突兀又可怕。
待人走得远了, 月兰抚着小環的头发, 低声道:“老爷要咱们引诱赵公子沉湎女色, 自愿留在幻境中。但一来,赵公子不是好色之徒, 咱们施为起来,难免要大费周章;二来,迟则生变,老爷已注意到了你,若不尽快送你出去, 恐怕就没机会了。”
小環道:“但凭姐姐吩咐。若是出不去,小環也甘愿留下, 绝无怨言!”
“傻孩子。”月兰叹口气,“姐姐们既要送你走,绝不会轻易放弃。”
她先哄着小環睡下,自己靠在床头闭目沉思。
赵公子是皇室中人, 害他性命会遭天谴。柳老爷虽背景雄厚, 却也不能不顾忌。他勾了人进来,至多也只敢夺他一点运道,再偷些皇气傍身,总要把人全须全尾放出去的。
只是赵公子并不全信她们的话, 非但不让她近身, 更一心想要出去。这虽然遂了她的愿,却难免不被柳老爷猜忌。
今日宴会上, 小環被柳老爷瞧见,虽然被赵公子抢先把人讨下,明晚却未必还卖赵公子面子,将小環召去伺候取乐。
明日就要想法子让他们逃出去。
可外头金甲神层层守卫,哪里是想走就能走的?月兰搜刮枯肠,忽然双眼一睁。
她也是妖怪,既然柳老爷吸了皇气有益,那她……
主卧只有赵霁一人,他盯着银烛台发了一会愣,始终想不起前尘往事。
这地方古怪诡异,他孤身一人在此,若是柳老爷他们有心害他,他也抵抗不了,只能束手就擒。赵霁想到此处,倒懒得去惶惶不安,眼见夜色渐深,预备先行睡下。
纱帐刚刚放下,他转身预备吹灭烛火,却见桌前赫然坐着个风姿出尘的白衣少年人,正淡然饮着茶水。
这少年人有霜雪之姿,冷寂孤寒中还有一缕清正之气,浩浩然一位清妙高跱的君子意态,和宴上所见诸人全然不同。
赵霁隐约觉得他面善,却又记不清何时见过,也不觉得害怕,轻轻在他对面坐了,问他:“不知尊驾高姓大名,为何深夜来此?”
医续断拈杯望来,温声道:“见你未睡,进来坐坐。”
见他说的随意,赵霁又问:“阁下认识我?”
“自然。你是宣王赵霁。”
赵霁惊愕道:“我是王爷?”
他默念两遍自己的名字,觉得是有些亲切感,又见这少年人神色坦荡,目中一片清澈,忙道:“那尊驾是谁,可知这是何处,我又为何在此?”
自他到了这里,不管是柳老爷还是月兰,都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赵霁心知其中蹊跷,愈加盼望这个少年人能给他答案。
医续断屈指在桌面点点,见他脸上有急切之色,心底好笑,便道:“有人进来寻你了,到时她会告诉你一切。”
他故意卖个关子,见赵霁满面懊恼,轻轻扬扬唇角。
这笑容如冰雪初融、春回大地,难得流露出一点温柔,教赵霁看的一愣,也顾不上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