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上了真正意义上一家三口的生活后,欢欢最大的体会就是太闲了。每天不知道从哪里多出来的大把大把的时间,找不到适合的事情来消耗。
乐乐在的时候,坐在一起聊聊天,一个下午就过去了。现在只能坐在那儿发呆,看着树叶一片片飘落。这是以前乐乐待的最多的地方。她好几次被欢欢看到,坐在树下,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本圣经。
乐乐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愿意相信一切教人为善的话语。她并不懂得宗教的终极意义。她只是在里面得了一点好处,把什么都看开了。好久没有乐乐的消息了,她现在过得好吗?沈荣要是再不好好珍惜她,真是要天打雷劈了。
树叶开始飘落,秋天来了。一叶知秋。
不,赞比亚是没有秋天的。那样鲜活的字眼,不宜放在赞比亚。秋风扫落叶,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白驹过隙,一生就过完了。
赞比亚的旱季就和国内的秋天是一样的,称谓不同罢了。
现在国内还正值三四月的春天,山上一定开满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春天是充满希望的季节。
沉睡的大地,慢慢苏醒,万事万物,睁开了眼睛,伸一个懒腰,从头来过,仍旧是峥嵘岁月。
非洲的气候是那样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色彩。欢欢整理了一下心情,像捋头发那样,把一个个思绪捋顺,喜怒哀乐都放到心底。
百无聊赖之际,她就到餐馆里来帮忙。和往常那样,在餐馆里,总还是有用武之地。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段时间,无风无浪,亦无波澜。
第二日,欢欢坐一个车前去农场买菜,熊威带着安安坐一个车去餐馆。表面上两人的感情回到了以前,两人都竭尽全力维护这个家。
可是内心深处,两个人都没有过去各自心里的坎。说彻底原谅,说不在意,那都是哄人的,也包括乐乐在内。
欢欢就像是走进了一片沼泽地,杂草丛生,泥泞不堪,她一步步陷入,想要伸出一只脚,却发现另一只脚就会陷得越深。负荷前行,便是她唯一能做的。
曾经的她肩上没有这么多的负担和责任,身轻如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真想念以前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时光。青春不再,她已不能再为自己而活。她开始学习隐藏,开始学习如何埋葬爱情。她是婚姻里的囚徒,被剥夺了爱与被爱的权利。
不爱,是一生的遗憾;去爱,是一生的磨难。
想起这样一句禅语: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一切痛苦的根源,来自于心动。
管住自己的心,就什么痛苦也没有了。
这样清心寡欲的日子,过一个月,过两个月,欢欢还是可以接受的。要是这样过一辈子,下半辈子都这样过,她就有点接受不了。她不是乐乐。一母所出,性情截然不同。当她沦为了婚姻里的囚徒,或是罪犯,当她发现她已经不爱熊威,或者,从来都没有爱过,她的内心就感到不尽的苦闷。她很清楚,她是痛苦的。
不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那滋味有些人受得,有些人受不得,却又反抗不了。是的,为了安安,为了安安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为了他能健康成长,她忍受下来了。至始至终,她都明白,她是一个牺牲者。
以牺牲者的姿态,来维系这一场婚姻。她希望得到的,唯一会使她感到欣慰的,便是安安长大成人之后,对他母亲所做的牺牲,道一声谢谢。
除此之外,她无所求。
仅仅为此而牺牲,是不是不值?
一路上就这么想着,已到了农场门口了。
故地重游。她脑海里顿时出现了那日文思陪着她去救熊威的场面。他们就是在这停车场碰到的。他知道她焦急如焚,便放下手中所有的事,跟着她去救她的丈夫。
念旧的人,最好不要故地重游。
徒劳心伤。
里面挤满了人,除了几十张中国人的面孔,今天还多了几个印巴人的面孔。连中东人也喜欢来中国人开的农场里买菜。她四周张望,没有看到王姐的身影。
好几日没见王姐了。这个实在人,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在男人之间很受欢迎的女人,在女人之间总是不那么受欢迎。后来因为文思的事,让那些冷眼旁观的人,抓住了话柄,就越发看不起她了。
有多少的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反正是很多。她也懒得去猜想,去数算。她颐指气使,装得毫不在意,走入人群当中去。
司机William挑了一大袋子的菜,往她这边搬。她跟在William后面,走过去挑选一筐子番茄。餐馆的菜,买一次菜要吃好几天的,不能挑太熟的,容易烂,也不能挑太青的,吃起来口感不好。她正低头一个一个挑好了往袋子里放。
忽听得远处有人在说:“梁先生真是有魅力。”
“哪个梁先生?”旁边的一个人问,很好奇。听声音,好像是认识的人。只是不太确定。欢欢仍旧低着头,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她也想知道是哪个梁先生。
“卢萨卡能有几个梁先生?不就是那个开五金店的老板。”
“开什么店我倒是不清楚。我认识一个熊先生,熊先生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也叫梁先生。我和熊先生的老婆,关系还可以。”
“你要是那熊先生老婆的朋友,我可就不敢和你说这个事了。你非打我不成。”
“为什么要打你?我和她只是一般的朋友。你说吧,不碍事的。”欢欢听出来了,那是燕子的声音。的确是一般般的朋友。经朋友的介绍,吃过几次饭而已。
“我前天,不,大前天了,去梁先生的店里订了一点彩钢瓦,打算修一间仓库用的。你猜我在他店里看到了什么?”
“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燕子不耐烦地说。
“我见到那梁先生身边围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看起来两人关系不一般。”
“也许是梁先生从国内新招的管店助手呢!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们这游手好闲的贵夫人,有老公在外面赚大钱,平日里无事可做,太闲了,就爱嚼舌根。”燕子走开了,声音也远了。
听声音仿佛是那个刚才和燕子说话的女人追了上去,走路的时候还说着话:“看那个女人的殷勤样,绝对不是手底下的员工。我们那儿的员工,不是睡觉偷懒,就是玩手机。从哪里能招来这么肯干的员工哦!要是能,我们也去招一批来。”那女人笑声荡漾。
“那就算人家两个对上眼了,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呀!”
“重点还在后头呢!你先听我把话说完。那个梁先生,不久前,不是还和熊先生的老婆,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嘛!很多人都知道的。真是人心难测啊!”
燕子好像生气了,愤愤地说:“你要想说熊先生老婆的不是了,你到别处去说去,不要在我面前说。我不是那样的人,不喜欢在人家背后说三道四。”
听到这句话,欢欢很受感动。她以前并不怎样看重燕子这个朋友,以后倒是要另眼相看了。
忽地回头一看,欢欢这才意识到,原来拿了一个底部坏掉的袋子,下面有一个漏洞。挑选好的番茄,在她身后落了一地。她竟然拿着一只空袋子在手里,浑然不觉。
“我哪里会说熊先生老婆的坏话。就你会装好人。我想说的是,男人哪,终究是不靠谱的。今天对你百依百顺,明天就对别的女人甜言蜜语。熊先生的老婆,上了坏男人的当啦!吃了多大的亏呀!”
“亏不亏,那是人家的事。我们少在人家背后说这种事吧。你瞧,我的菜都挑好了,我该走了。”燕子往前走了几步,顿住了。
欢欢也顿住了。两人在门口碰着了。燕子上前一步,同欢欢问好:“你也来买菜啊!好巧。我们俩好久没见面了。”说着,燕子冲站在那边的那个女人努了努嘴,使了一个眼色。那个人也就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欢欢朝燕子笑笑:“是啊,好久了。我们什么时候再一起聚一聚!等你有空了,来餐馆找我,我随时奉陪。”
燕子也朝欢欢笑笑,一抿嘴。笑得很轻松。原来当事人就在边上,幸亏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燕子因着自己没有说错话,觉得自己是正派之人,就完全忽略了听到的那些关于欢欢的不堪的言论了,在心里不仅没有瞧不起欢欢,反而更加尊重欢欢了。她说:“我一定抽空来。我这菜买的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回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