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有形状的,有气味的。他们两个人浑身都散发着爱情的味道。
于是就有一个人坐不住了。周新开始还是忍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有看到。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两个人把浓情蜜意当成了习惯。
或许也是周新太敏感了,亦或者在欢欢到来以先,就对她存了偏见。
周新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拿欢欢和韩依来做比较。对比之下,就显出了韩依的好。周新一直存着这样的观念,韩依是来帮衬文思的,欢欢却是来拖文思后腿的。
别的不说,就拿做饭这一件事来说。韩依一得空就会想各种办法给他们做好吃的。欢欢来了这么久,做过几次饭都能数得过来。菜做得不好吃,连烧饭的水都拿捏不准,要不是太稀了,就是太干了。那厨艺和韩依简直不能比。
可是韩依刚来的时候,厨艺也是不好的。她的手机里下载了好几个食谱,烧菜的时候,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锅铲。可见厨艺好坏不是关键,诚意够不够才是关键。
再者,韩依每天准时来店里报到,不拿一分钱,干活却是最卖力的。而欢欢呢,整天只在家里待着,竟然一次也没有来过店里。只要文思一回到家,两个人就有说不完的话。
林林总总的事情想到一处,周新便很难给他们两个人好脸色看了。
那天从店里回来后,周新当着欢欢的面,就同文思说:“我们把手头的钱算一算,还是分开得了。你干你的,我干我的。谁也不用迁就谁。”
“你这是什么意思?”文思不解地问。
“你们两个人现在是夫唱妇随,有商有量的。我在这儿,反正也是多余。还不如一拍两散,各自为各自打算,不是更好吗?”周新只想把话挑明,因此也不含糊其辞了。
欢欢听了“夫唱妇随”四个字,很是不悦。一经细想,他们是连夫妻都算不上的。周新这么说,不是故意给他们的难堪吗?
可事实又本是如此。她连反嘴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深深地低下了头,犯错了一般。
这一幕,却被文思看在了眼里。
文思拉下了脸,一言不发了。周新也就止住了,没有多说什么。
三个人沉默着,到了夜深了,那沉默依然未散去,像是阴霾。
夜深人静,欢欢很是歉疚地对文思说:“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让周新不高兴。他说了那番话后,我也仔细想过了。实在不行,我就回去吧!我在这儿,上不上,下不下的。我也不是滋味,心里并不好受。”
“这样的话,你以后还是不要对我说的好。我会生气的。”文思背过脸去,不去看欢欢。声音也是冷冷的。
就这么轻易打退堂鼓了。她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酒店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文思愤愤地想着。
欢欢见不得文思这样冷漠的脸孔,立刻就软了下来:“并不是我想走。周新说的话,你又不是没有听到。说白了,那话不是要赶我走吗?我又不是傻子,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呢?我们的事,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他要是想和我分道扬镳,随他的便。没有他,我照样在赞比亚混得好好的。你别去理他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文思,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心里乱得很。我真不敢相信,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抛夫弃子。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有点不大认识我自己了。文思,我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欢欢猛得抓住了文思的胳膊,如同失足落水的人,紧紧拽着另一个会游泳的人。
文思不知如何去安慰欢欢。他心里何尝又不乱呢!只是跨出了第一步,还有后路吗?
无论如何,只能向前走。哪怕是悬崖,也只有跳下去了。
“你想一点开心的事情,不要一直钻牛角尖。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是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文思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无力。
“还能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安安我都不要了,我还能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我是一个罪人。”欢欢终于承认,她所做的一切,是一个错误。
文思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是什么。他还是尽力去安抚欢欢的情绪,去开导她:“你还有我呀!傻瓜,你不顾一切,跑到我这里来,不就是为了我吗?现在我属于你了,完完全全属于你了。你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开心一点,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
欢欢点点头,明白了文思的良苦用心。
这种无力的感觉几乎要把文思吞噬。他佯装坚强,想给欢欢一个依靠,开导她,抚慰她。唯有他自己明白,他现在说不定比欢欢还要迷惘。
欢欢的到来,带给他的精神上的震撼无疑是巨大的。两个苦苦相恋的人,终于得了机会,可以相依相守。短暂的欢愉之后,他渐渐看清了眼前的窘况。
是的,爱情使他升到了天堂,理智又将他拉回到了地面。
欢欢是过惯了富贵生活的人。她从前就是一个富太太,所以这不是她的错。文思一直以这种方式来为欢欢开解。欢欢不会做饭,不去店里帮忙,不会积极主动干家务,这都不是她的错。
相反,他不能为自己所爱的女人提供富足的生活,理当是他的过失。熊威再不济,起码这一点做到了。
有一天周新用讽刺的口吻对文思说:“大概,你还需要给她找一个保姆,每天伺候着她。要不你就把自己变成那个保姆,每天一刻不离地守着她。工作也不要做了,店也不要开了。我们还开什么店?”
周新看不惯欢欢,也不是一两天了。他只能听耳旁风那样,把周新的话当成是耳旁风,听过就算了。周新的初衷原是好的,就是盼着店铺生意好起来,多赚一点钱。他何尝不愿如此呢?
然而周新却不明白他的难处,时时拿些不好听的话来使他难堪。有一次去店里,两人坐在车里话也不说,很是沉默。突然周新就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女人有时候就像是家具。摆在橱窗里,用灯光照耀着,再摆上一些精致小物件在周围衬托着,看起来的确是美的,雍容华贵。被吸引住了,就拿出一笔不小的数目,费了一番功夫买回到了家里。这时候灯光没了,也没有精致的小物件可供搭配,看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你说买一个家具,好不好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关键还得实用,耐用,适合自己。”
周新是想要点醒文思。他三番四次地说,用比喻的,讲道理的,都没有用。在周新的心里,欢欢是那张高贵优雅的实木靠背椅,放在他们那间狭小局促的房间里,实在是不合时宜。还不如早早送回去,也使得他们自己能够恢复到原来的生活。两种不一样的生活,硬是给放到了一处,每个人都在迁就对方,活活受拘束。何必呢!
韩依却是那一个小板凳,看起来就很随意,什么地方都可以放,墙角,院子里,甚至是大门口。往那上面一坐,人也是自在的。
周新想,文思真是一点配不上韩依的爱。真为韩依感到不值。
文思不语,静静地透过窗玻璃望向前方。周新的频繁的开导,使他有点不耐烦了。但是他不能动怒,强颜欢笑。
事过了,周新说过的话早已消散。
在忙碌的间隙,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周新的话就会重新浮现在他耳边。回想起来,周新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可转念一想,欢欢如今是抛弃了一切来投奔他的。除了他,欢欢一无所有。这样的勇气和付出,还有谁能比得上她呢?
于是文思抛下杂念,无视眼前的所有阻拦,一心一意只对欢欢一个人好。只是这种好,带了一点勉为其难在里面,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好,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好。
人的感情,在孩童时是最纯碎的。过了那个时候,多么坚贞不移的感情都有妥协的成分在里面。
没有一样感情是经得住考验的。
然而每一个正在经历的当事人是绝不会承认的。
文思就曾有过这么一个深切的感受。那天欢欢心血来潮,要做一桌好菜给他们吃。过了一会儿,厨房里果然飘出来阵阵菜香。文思闻着香味走进厨房,一看到那个背影,文思就顿住了。
欢欢穿了一件黑色的针织衫连衣裙,扎了一个丸子头。很是平常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