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电话里讲,李妲姣便在另一边跟着骂。
开学前她搬了一次家,简便的一个行李箱拖上拖下,搬家就算完成。直到开学,进入学习状态,她才觉过去的两个月宛若一场梦,轻松得不真实,而晦涩难懂的课程与书籍一一压下来,她一时适应不了,只能没日没夜地拼命学习追赶。她是系里唯一一个交换生,身边都是欧洲面孔,无端地让她多了一份压迫感。这以后,手机上收到的短信,她也只能匆匆一瞥,经常没有回复的时间。
隔着十多个小时飞机的国内,陆时樾每日出现的场所得到了固定,有时候不渴,也要走出校外去大卡司买一杯奶茶,折身时看一眼校门口的镀金招牌,往下几米的地方,祈热曾经站那儿笑得露出几颗白牙。
陆时樾的耳机里又多出一首循环的歌。梁静茹的声音听来让人安心,三分半钟的歌曲,每听一遍,他就要想起宁夏的夜晚,繁星点点,以及那个当时离他最近现在却在世界另一处的女孩。
他打很多次越洋电话,预充足够的话费,却总没有地方用,忙音成了常事,QQ上聊天,说不了几句,她便说要去上课,抑或是赶deadline。
学用Facebook,跟她提起,她反而不知道;问她去没去卢浮宫,她叹着气,说每天泡咖啡馆啃书,根本没时间走更远。
通电话时是国内的国庆,陆时樾听见她那边在放一首英文歌,他拿出纸笔记下听见的那一句“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听她发几句牢骚,她话没说完,又急匆匆挂断电话。
十月份开始,“法国文化年”在国内正式拉开帷幕,各种法国设计展、绘画展同期展开,祈热只能在网上浏览新闻,花自酌简单跟她讲几句国内盛况,末了总要提醒她学习不能松懈。
她脑袋里同时紧绷着几根弦,万圣节两周的假期也全花在学习上,祈畔让她圣诞节假期回家,她翻着日历,看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日程,一口拒绝。
实在忙,以至于都没有时间想家,祈凉的生日也是家里打电话过来,她才记起。
假期结束后是纷至沓来的考试,她做事算很有条理,遇事镇定,这回考试却手忙脚乱,考完的那一刻她觉得非常糟糕,回去的街道上洋溢着圣诞节的气息,她到住处却连煮一碗面的力气也没有。
她从不知道,学习会这样累。
干巴巴坐着又觉无措,便起身打开电脑,开始一条条回看近段时间没仔细看或漏看的消息。
鹿小诗一个多月前告诉她,她在学校频繁见到陆时樾,有一回一起在食堂吃饭,说梁碧梧也在,还有陆时樾的几个室友。
李妲姣的消息都在骂人,骂天骂地骂工作,除此之外,每次都要问:“热热,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好想你。”
陆时樾给她发来视频,她点开,竟是祈凉弹着吉他唱歌。
小孩子一个,深情唱着“那夜真的好浪漫/我带你去看月半弯”,怎么看怎么不对,祈热看得笑起来,一笑,寻回点精气神。
1月初,圣诞节假期结束,祈热继续投入到学习中,或许是因为一个月后就能回国,也或许是因为考试之后学习不再那么繁重,她整个人不再那么紧张。
空闲时看国内的新闻,得知中国人口已经达到13亿,听国内的音乐,刘德华出了一首《恭喜发财》,不知为何,一听,祈热就能笑出来。等看到Beyond乐队告别演唱会的新闻,归家的日子便到了。
2月初,雪后的梅城银装素裹,天上天下皆是大片的白。祈热裹着红色围巾,拖了行李箱迈出机场。
她用力地呼吸空气,让自己真实地与梅城处于同一个节奏。
路边的桑塔纳等候多时,车前立一道颀长的身影,在祈热反应过来前,那道身影渐渐逼近,站定在她面前。两人笑着对视,一个拥抱代替了双双暂时失去的语言能力。
“可想死我了。”她埋在他身前,学着冯巩的语气说出第一句话。
陆时樾笑着将她松开,伸手提了她行李放到后备箱,她便往车里钻,一拉后门,面前出现两张睁着大眼睛看似无辜的脸。
“你俩来凑什么热闹啊?”祈热嘴上嫌弃,上车后屁股一挤,霸占去一大半位置。
祈凉不看他姐,低着头抠手指,“家里太无聊了。”
祈热暗暗笑了笑,再往左边扫,对上另一道带着几分审视的视线,触及不到两秒,陆时迦先转开了头。祈热再次默默笑了笑,心说怎么小矮子一点没变。
车子开上国道,稳而快,到木樨门,慢了下来。祈热开了窗户往外看,厚厚的雪铺着,路旁小孩子们戴保暖的帽子跟手套,嬉闹着堆雪人,打雪仗。
穿过法桐,车子停在了院子外。祈热看一眼紧闭着的院门,开了门下车,几步走了过去,院门上两个环被彩色的布缠住,握上去不至于那么冰凉。
她忽然有种预感,于是推门的力度不大。
推一半,又迟迟不敢彻底推开,犹豫间低头,使唤离自己最近的小矮子,“你来开。”
陆时迦迟疑一会儿,小皮鞋踩上一点积雪,门应声而开。
祈热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站着的人的脸,脑袋躲了躲。伴随着几道略显单薄的欢呼声,有花瓣自半空中撒下,落在发丝,落在化了雪的水泥地,也落在了祈热热乎乎的心口。
她竟不敢直视过去,再次低头,把旁边小矮子头上的两片花瓣拾掉,抬头间双手微微举起,声音轻快:“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同志们!”
祈畔大步迎出来,张开怀抱,将她搂紧了,祈热蹭在光滑的羽绒服料子上,吸一口气,太用力,以至于鼻头发酸。
“胡汉三可是反派人物啊热热。”陆正午在旁边咧嘴开着玩笑。
“我也不是好人呀,正午同志!”祈热转头看过去,陆正午抬手摸了摸她头。
“柳阿姨。”祈热再看向一旁的柳佩君。
“热热,瘦了好多,赶紧先进门,吃点热的。”柳佩君催着。
“对对对,你妈妈跟柳阿姨自己做的汤圆,爸爸馋得不行,就说你们怎么还不回来。”祈畔松了手,转身带头往里走。
几个人一块进屋,祈热故意落在最后,几步蹭到一直没说话的季来烟旁边,手指勾过去,“想我没,季老板?”
季来烟将她手圈紧,祈热另一只手顺势抱过去,低头往她妈妈脸上亲了一口,“我可想您了。”
季来烟故作瞋视,祈热一笑,她随即也露出宠溺的笑,“问的什么傻问题。”
祈热又往她额头上亲一下,“您就说想没想吧。”
季来烟看似被逼无奈地回:“想,天天想,满意了?”
“满意!”
母女俩笑着进了屋。
桌上冒着热气的汤圆小碗围了一圈,祈热手也不洗,端起碗,舀一个送进嘴里,牙齿一合,糖水淌出来,她立即“唔”出声,烫得张嘴要吐不吐,泪眼朦胧中见旁边几个人手忙脚乱地给她倒水,嘴里像是含了个火球,滋滋地烤,烤得她眼泪源源不断往下掉。
喝一口递过来的水,她边哭边埋怨,“怎么会有这么烫的汤圆啊……”
旁边人看了个明白,笑着指责起舀汤圆的祈畔。
晚上两家人一起吃饭,祈热把行李箱里的礼物拿出来,一一送了出去,里头有三台一模一样的索尼新出的PSP,陆时樾先前见舍友抢到一台,原价2000上下,他舍友买下来花了5000多,价格不菲。
祈热看出陆时樾的想法,朝他解释,“国外买便宜,本来要给自己买一台,没货了。”
陆时樾觉得原价也贵,但知道是她心意,没再说什么。
两家人都聚在客厅,矮木茶几上堆满了水果零食,电视里在放《仙剑奇侠传》,祈热瞅一眼,往嘴里塞一瓣橘子,酸酸甜甜的味儿,等同于她有种不知身处何处的怅然感。
没聊多久,几个大人催着她去倒时差,祈热这才反应过来,洗漱后爬上了床。
睁眼看着天花板,半天没有睡意。
枕头边手机“吱吱”两下,拿起来一看,是陆时樾。
“睡不着的话,去看烟花?”
祈热没回,迅速穿好衣服下了楼,出门前又折身把围巾拿上,一推门,陆时樾站在院子中央,原本对着窗户,见门开了,仍站在原地等她。
“哪里有烟花看?”祈热跑下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