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啦,晚上咱们约好一起去玩的,你把陆时樾喊出来给我们买单,他不来,我可就不出门了。”
祈热边哭边笑,“你又不喜欢他,干嘛老这么说?”
“那你呢?”
祈热愣了愣,“我什么?”
李妲姣笑得有些傻,“没什么啦,开玩笑嘛,反正天天那么无聊。”
祈热用手背擦干了眼泪,“你可真成,我明明发了誓,再哭我就少穿一次裙子。”
那次发誓,是在喻星淮离开之后。
李妲姣是见证者,她听了反而更乐了,“我还是第二回 看你哭呢,怎么我还挺高兴呢?”
祈热抽了纸巾用力擤着鼻涕,“不算,你没看到。”
“那我总听到了。”
“听到跟看到分明是两件事儿。”
“……”
祈热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李妲姣跟她开几句玩笑,她又笑得跟个没心没肺的人似的。
电话挂断,一个小时不到,陆时樾骑了车回来。
祈热破天荒地坐客厅看了会儿肥皂剧,听见声音起身走了出去,看见人,有些奇怪,“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车篓里放着书包,陆时樾脚一跨下了车,提了书包便往屋里走。
“你怎么总不理人!”祈热气愤得跺脚,电视也来不及关,抬脚便跟了过去。
陆时樾刚才加速骑车回来的,进门先开了空调,把书包里的志愿表拿出来时,祈热跟了进来。
“晚上去玩呀。”祈热往他桌前的位置上一坐,左右脚轮流点地,椅子跟着弧形划圈。
陆时樾似有若无地应一句,祈热见着他桌上的CD机,又看见新碟,拾起耳机塞进了耳朵,装碟时问:“你最喜欢哪首?”
陆时樾刚要开口,身前的人已经按下了播放键。
他顿了顿,将手上的志愿表放到桌面,探身往前,一只手撑在桌面,一偏头,看向她。
“祈热。”
祈热没听见,他没再喊,直接从后头将她两只耳机摘了下来。
祈热缩着脖子回头,“干嘛?”问完又低头捡起装碟的盒子,大略地扫一眼曲目表,“大脚说《爱情的模样》很好听,我觉得……”
话没说完,撑在桌面的手移过来,掌心对着盒子压了下去。
“到底干嘛?”祈热松了手,身子一动,抬起头看他。
有些事情一旦决定了,似乎就没那么难开头。
“你想跟我谈恋爱么?”陆时樾嗓子有几分哑。
此刻,多希望窗柩上能停下一只叽叽喳喳的鸟儿。
可什么都没有,只有良久的沉默。
就在陆时樾以为祈热的脖子要僵掉的时候,祈热转开了头,低下去,指腹描摹着耳机线的形状,一会儿,她捡起来,要重新戴上耳朵。
塞进耳蜗之前,她轻声地回:“不想。”
耳机离耳朵有着几公分的距离,祈热始终没塞进去。
视野里撑在桌面的手指蜷了蜷,她听见那只手的主人淡淡应了一句:“好。”
她将耳机塞回了耳朵,收下来的手轻微地发颤。
身后,陆时樾也收回了手,从笔筒里找出一支笔。
他猜到了的,早猜到了,所以下笔写下志愿时,“兰城大学”这四个字像是写过无数次,落笔流畅,收笔慎重。
他不觉得有多难过,因为他积攒了几年的愿望在这一刻并没有破灭。
他的愿望,是简单的重复。
他要她开心,要她平安健康。
仅此而已。
窗外,一只鸟儿从蓝天蜿蜒而下,停在窗柩上,声音清脆,终是没来对时候。
第34章
2003年的NBA总决赛在高考前两日开打, 马刺最终击败网队,获取总冠军。远在乡下的球迷陆时樾没机会看见, 马刺队举起奖杯时, 他正坐在门口的木板台阶上,手上拿着螺丝刀修一台出了毛病的电风扇。
旁边三颗脑袋凑得近, 两跪一蹲,似在围观什么稀奇事。
两天前,四个学生被陆正午送来乡下, 房子是以前陆正午爷爷奶奶留下来没拆的,打扫之后仍能住,陆正午把四个小孩安顿好,留下充足的食物,又开着车走了。
提议下乡的是祈热, 她说城里无聊。非典已经不似先前严重, 梁碧梧跟家里去了外婆家探亲, 李妲姣在家里帮她妈妈做手工活儿,祈热要去帮忙,李妲姣死也不愿意, 她没处去,随口问祈畔能不能下乡, 祈畔一嘴答应了下来。
衣住都有现成的, 几个学生要自行解决的是食与行。
在那之前,顶着炎炎夏日,得先解决扇叶转不动的电风扇。
祈热用手拨几下觉得卡涩, 从工具箱里翻出把生了锈的螺丝刀,陆时樾见了接过活儿,先拆了电风扇护罩,旋转电机轴困难,他便刮掉上面的锈迹,刮干净了,祈热提着一大瓶食用油走了过来。
“没找到那种润滑油。”祈热把油瓶放下,耸耸肩。
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陆时樾把油往上倒,试着多转了几圈,再把护罩装了回去。接电一按开关,扇叶仍没动静,祈热拿着根细柴火拨了拨,风扇像抬老爷车,吱吱呀呀地运转了起来。
三个人凑在跟前,祈热朝着旋转的扇叶张嘴“啊”了两句,喊完,让祈凉也试,祈凉开口是一句短促的“啊”,祈热又揪着陆时迦的衣领把他往前拉,陆时迦紧抿着唇不配合,祈热捏着他下巴,“你试试。”
陆时迦抵死不从。
两头牛各自钻着牛角尖,直至其中一头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
祈热摸摸肚子,吆喝着两个小孩去帮忙。
剥毛豆,择青菜辣椒,数出几个农家鸡蛋,剥蒜洗葱,几样活儿,祈热都交给了两个小孩,她自个儿拿了把菜刀,从装了清水的棕色瓷缸里捞出一条肥美的草鱼,刚抓着到了厨房口,草鱼尾巴一摆,从她手里滑出去,跌进了台阶下的草丛。
祈热往下跳,手里的刀往鱼的脑袋上用力拍,每拍一下,从屋里跑出来看热闹的两个小孩便眯着眼缩一次脖子。
也不知鱼死没死,她斜着刀刃往鱼身上刮,鱼鳞掉得磕磕巴巴,半片的一片的,好一会儿才堆出一小摞。
鱼鳞还没清理干净,又急着给鱼开膛破肚,里面的内脏一股脑儿被她连着血肉掏了出来,血滴滴答答往下落,祈热才觉出自己的残忍。
整理“烂摊子”的是陆时樾,他重新刮了鱼鳞,洗净鱼肚,仔细地将鱼肉分离出来,头跟骨留晚上作汤,鱼肉切片,用料酒跟鸡蛋清腌十来分钟,再跟着豆芽海带黄瓜豆腐一块儿煮熟,加上花椒辣椒油,做出一份水煮鱼来。
四个人,四个菜,兴许是自己做的,尝个鲜,最后吃得盘光碗净。祈热自觉地打算洗碗,临时又起玩心,从行李箱里找出一副牌来,三个人陪着她玩抽王八,几盘老千出下来,输的是陆时迦。
她不至于真让小矮子一个人洗,剩下两个又被她撺掇着来了一盘,她一心要让陆时樾输,祈凉看不下去,头一回作了弊,帮他时樾哥打赢了他亲姐。
祈热把手上剩下的最后一张牌丢了,起身去外头的水池旁帮忙。她做事向来风风火火,又不失条理,几下就把碗筷洗好,又将厨房打扫干净。
两个房间,只能躺一块儿公用唯一的那台风扇,祈热把席子拖到客厅,四仰八叉地躺上去,眯着眼一会儿就睡了。
迷糊中听到开关声,风扇哗哗作响的声音停止,紧接着腹上一沉,时不时的风送过来,将她脖颈跟胳膊扇凉。
她睡沉过去,再醒来时屋外仍烈日当头,旁边两个小学生眯着眼还在睡,她起身,把身上的薄毯掀开,轻轻地往靠墙的那面移。
陆时樾单膝曲起,靠着墙睡着了,手边放一把竹编扇。祈热屁股着地慢慢挪过去,一会儿到了他面前。
扇子捏到手里,她慢慢扇了扇,手撑地转个方向,跟睡着的人坐到了同一侧。
手里捏着扇子柄,她人往后靠,脑袋贴着冰凉的墙面,人瞬间十分清醒,侧头看过去,陆时樾微歪着头,一张脸全落入她眼里。
她视线往下,落在他搭在膝盖上的手上。不知是不是这只手,在每一次她趴着课桌午睡时,拿了什么给她送风。她从来不知道他扇风用的工具,也奇怪,他总不午休,下午怎么就不会困得睡过去。
她指腹摩挲着扇柄上一节节竹骨,冲着陆时樾的脸想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