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随也停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见着孟长宁眼中的光亮越来越暗,甚至就要被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谢锦随开口了,“明德十七年二月,季川被围,晋州百姓秘传季川或失,我亦如此认为。”
孟长宁听着他的话,也开始回忆那一场似乎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般遥远的成名之战。
那一仗,季川所剩兵力无几,与大夏围城的五万精兵悍将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可偏偏这时冒出一个无名小卒,亲率七千卫兵奇袭,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还连和先锋官将大夏精兵赶入沙池,绞杀了大夏三万精兵,大庆反败为胜。”
季川被围之时,谁也没有想到孟长宁会带兵突袭,就连大夏的主帅都以为只要将他们围困死,时日一久,拿下季川不是难事。
当时所有的将领都已经泄气了,是孟长宁凭借自己这三年所积累下来的点滴军功、兵士的信任才求来了一支尚能征战的队伍。立下军令状,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才换来了这生机。
她还记得沙池里鲜血染红黄沙,然后渐渐渗透下去,直到一层又一层的黄沙将其覆盖,再也消失不见,只余下人身上沾着的红色血沙,黏腻又干涩,让人忍不住恶心作呕。
孟长宁的长睫抖了一抖,这些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便是此刻想起来,她也会心潮澎湃。
“这些都是茶楼画馆里说书人口中经久不衰的故事。”谢锦随瞧着她落寞的神情仿佛有好转,继续道:“我听了千百遍不止。”
孟长宁轻笑,“说书人口中总是喜欢添砖加瓦,你知道的未必一定是真的。”
“说书人口中的话语是真是假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有一句话是真的。”
谢锦随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他们说若得一见将军容颜,此生无憾。”
孟长宁的眼睛眨了一下。
谢锦随与她平视,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温柔地抚在身后,认真道:“茗香楼里,我瞧见了你,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盔甲,明明个头不高,却气场十足,谁也盖不过你的场面去。黝黑着一张小脸,眼睛却炯炯有神,你的眼中像是装着烈日骄阳,要将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温暖起来。”
“我还记得你身上挂满了女儿家扔过来的鲜花手帕,还有水果。”谢锦随回想到当时的场面,不由得笑出声,谁知道威风八面的孟将军竟然是女子呢。
“我当时还在想,只怕日后这世家贵女心中想嫁的第一人会变成你去了,这可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孟长宁不由得也被他逗笑了,“所以你后来才这么混?天天变着法儿来折腾我?”
问到这里谢锦随就有些委屈了,虽然他是先被孟长宁给惊讶住了,可是一个男人怎么能轻易就被别人拿捏住,因为一桩婚事就散失了自由与从前的作风?
“我那不是也要点儿面子嘛……”谢锦随的声音越来越低。
孟长宁瞧他一脸羞涩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谢锦随怎么样了呢。
“长宁。”
“嗯?”
“得见将军容颜,此生无憾。得娶将军为妻,生生世世不悔。”
谢锦随看着孟长宁的眼睛,很深情也很认真,“若我真的不想娶你,我大可将这桩婚事搅浑了,就算是搅不浑,我也可以大婚之日不来接你,新婚之夜不入洞房,甚至还可以夜夜宿醉春风楼。”
“你敢!”孟长宁一开始还挺开心,见他越说越离谱,竟然还存了这种小心思,一下子所有的悲春伤秋都没了,只剩下要收拾着小混蛋的怒火。
“不敢不敢!”谢锦随握着揪着自己耳朵的手,求饶道,“我不过是举个例子……”
“哼——”
谢锦随捂着自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耳朵,继续道:“长宁,我是想告诉你,若是一个男子心中真的没有你,他有一千一万种混蛋的法子来恶心你。”
“那你这意思是你心里有我了?”孟长宁瞧着他,还有些质疑。
谢锦随不知道为何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烫,想来在这夜色之中应该瞧不出什么异样来,半响,别别扭扭道:“也不能这么说,就是……就是有那么点儿在乎吧……”
“呵——就那么点儿在乎?”
“嗯……这个,就是比那么点儿多一些。”
“多一些?指甲盖儿那么大?”孟长宁面露不满道。
“就……就多很多……很多……”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谢锦随的脸越降越低。
夜色里,谢锦随光顾着自己害羞了,错过了孟长宁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只听她悠悠道:“你的耳朵为什么这么烫啊?脸也挺烫的……我觉得这夜晚还挺冷的啊……”
孟长宁一身常服,谢锦随一身寝衣,他猛地站起身,“冷就回去睡觉。”然后匆匆回房。
孟长宁坐在屋顶之上,哈哈大笑。
或许她这半年来确实做得不太好,太过自以为是,以为获得了重生,提前知晓许多辛秘,便可自作主张地去替别人做决定,甚至是妄想去更改别人的命运。
可偏偏她忘了有些事早就因为她的重生渐渐脱离了轨迹,她若是真的想要护得这一世安宁,就要自己手上有筹码,而不是仅仅靠着重生这一个秘密。
不过有一件事,孟长宁可以确定,那就是硬嫁给谢锦随一定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晚夜风凉,她要去找她的暖被窝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瞧,不经历风雨,孟长宁永远是上辈子那个不懂权谋只懂直来直去的傻将军。
经历过后才知道行事要稳重,要自己有筹谋,做自己适合的事情,发挥长处,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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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腰……闪了
近来生活安宁, 孟长宁下定了决心要给自己留有筹码, 连平日里最爱在李耀江的课堂上浑水摸鱼,偷吃话梅的事情都不干了。
学完之后还追着李耀江问问题,下午的武艺课也不偷懒,练完之后不仅不休息,晚间吃晚饭还看兵书学兵法。
谢锦随都被她弄得不好意思,也跟着乖乖学习, 一段时间内不仅脑子里墨水多了, 连武功都大涨。
这日,孟长宁刚耍完银枪, 便直指谢锦随, “今日你我对打, 若你在三招之内可碰到我的衣袖,就算你赢。”
谢锦随瞧着那闪闪发亮的银枪, 挑眉邪笑,“比也不是不行,可总得有点儿彩头吧?”
李耀江在一旁一条腿横搭在另一条腿上, 手里扇着扇子, 吃些蜜饯果子, 像个老大爷一样插嘴道:“那不如比谁来背明天的课文吧。”
谢锦随额头黑线, 他最不喜欢被课文了,可偏偏这该死的李耀江最喜欢叫人背诵,就那么两个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十五天是要背书的。
孟长宁眼前一亮, “行啊。”
“不行不行!”谢锦随不干了,他要是现在和孟长宁比试,那必输无疑。这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今日才背过,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不能这么给祸祸了。
孟长宁手持银枪立在身前,“那你说要什么彩头?”
谢锦随眼珠滴溜溜一转,狡黠道:“要是我赢了,你就再带我去赌场赢一把如何?”
孟长宁嘴角上扬,这是还没死心呢,“那你要是输了呢?”
“我要是输了,我给你擦这银枪一个月!”
“好,拿兵器!”孟长宁应得爽快,谢锦随接过另一柄银枪,两人开始对峙。
只见孟长宁先手出招,一柄银枪耍得是游刃有余,招招凌厉直刺谢锦随的要害之处,丝毫不留情面。
旁边的李耀江瞧见自家偶像出手,扇子一扔,鼓掌欢呼大喊:“好!”
谢锦随瞧着对面的孟长宁身姿矫健、步伐灵活,黑衣翻舞像是在花丛之中嬉戏一般气息匀称,节奏平稳,一点儿都不敢怠慢,偏偏还有李耀江这只狗子在一旁叫唤让他分心。
银枪出,气势起,不论对手强弱,不问输赢,皆需全力以赴,这是父亲教她的。
长鹤旋转,竟是耍出了一朵枪花,谢锦随想破她攻势,却不想自己的银枪一碰到孟长宁的,便如同遇见了吸铁石一样被她带着走,变得不再听自己的话,难以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