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该问清楚往祠堂送饭的事。
周太医说女儿不单险些折腾出心疾,脾胃亦有失和之相。
好几日不吃不喝,她这点还未长成的小身子骨,可不是要被拖垮了。
崔嬷嬷到底跪了,心中屈辱难当。
她狠狠的在心中给骄横跋扈的大姑娘记了一笔,只心道跪祠堂都驯服不了这位主儿,下次该说服老夫人上家法!
不过,崔嬷嬷很快便没有心思寻思这些了。
她听到祠堂送饭的事,心头猛的一突,稳了稳思绪苦口婆心般的道:“夫人啊,这事确实是老奴自作主张,可老奴是有苦衷的。”
崔嬷嬷的苦衷听起来还算作站的住脚,只说老夫人当时在盛怒之下,若是知道大姑娘跪祠堂又是山珍海味又是棉衣被褥,没准会罚的更重。
康宁长公主被崔嬷嬷照顾了这许多年,很多时候婆媳龌龊都是她从中斡旋,听崔嬷嬷话里话外为自己着想,已经软了心肠。
徐婉宁噗嗤一笑,艳丽的眉目灿若朝霞:“嬷嬷的确考虑的周详,严防死守的,我在祠堂跪了两日有余,参汤被褥就不说了,竟一口水米都未见着。”
崔嬷嬷避无可避,低头道:“老奴上了年纪,竟倏忽至此,真是该死!”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可置信。
崔嬷嬷老夫人屋里好几年了,这是头一次认错,竟还是跪着的……
其中一个丫鬟名□□萍的,已经许了崔嬷嬷的二儿子做媳妇,只待翻过年便嫁出去。
她最是知道内里,崔嬷嬷的确没有给大姑娘送吃食,但那些该支的吃食份例与补药份例,却都一一支出去肥了崔家的腰包,只希望大姑娘别想起这茬。
徐婉宁等的便是崔嬷嬷拿自己的体力不支或者是年纪过大说事。
她往康宁长公主身边挨了挨,想一出是一出般:“母亲,崔嬷嬷说的也对,年纪大了的人难免有倏忽的地方,她既然认了错,我就不计较了,免得您在祖母那里难做。”
康宁长公主心下熨帖,又是歉疚又是欢喜:“你这孩子,病了一场竟懂事许多,这事是母亲的倏忽,日后定然好好补偿你。”
徐婉宁挺了挺腰:“那当然!既然母亲夸我,那我就再做个主,崔嬷嬷年纪大了该好好将养,静心院里的事不如就分一半给嗯……给飞霜处置,也免得她劳累之下再出什么纰漏,反倒不好全这一段主仆情谊。”
崔嬷嬷这下是真急了,认错可以,将手里的权利都交出去,那怎么能行?
静心院听着小,可后面还连着公主府的私库,随意划拉点都够崔家几代人受用不尽的了。
康宁长公主生来尊荣富贵,除却一颗心落在丈夫身上,因此忍受了婆母隔三差五的挑刺之外,日子过的平平顺顺。
她见女儿高兴,点头答应道:“你说的有理,就这么办吧。”
伺候在康宁长公主身后的飞霜,眼框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这些年长公主身边的老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她一个因着安静内敛反倒留了下来,渐渐看透了徐府乃是个污糟窝,可却无法让长公主清醒。
不管大姑娘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她手中掌了权,总有机会想想法子。
崔嬷嬷眼见康宁长公主因为徐婉宁生病的事,对自己有些疏远,退而求其次的把持住了静心院银钱和人情往来。
飞霜则掌管长公主的衣裳首饰以及庭院洒扫。
徐婉宁在崔嬷嬷手腕上水头极佳的镯子上瞟了一眼,唇角微勾。
人心不足蛇吞象,等养肥了再宰也不错。
宫里头,
乾元帝下了早朝后,一径儿往太后的慈宁宫请安,却不想亲娘半歇在床榻上,一双眼哭的红肿,好不凄惨。
当初先皇几次想废长立幼,乾元帝和太后苦巴巴熬到日子好过,感情比一般母子更深厚。
见到亲娘伤神,乾元帝龙颜大怒,宫人扑簌簌跪了一屋子。
太后嘶哑着嗓子:“不关他们的事,你如今能耐了,可是我的宁姐儿险些断送了性命,都是那个昏了头的,自己吃苦头不说,还要折腾我的乖外孙女!”
原来太医院的刘院使一早进宫,将徐府大姑娘看诊的事回禀到了太后这里。
大户人家水深,是以周院判对刘院使只说了徐家大姑娘的病情,半点都未提徐侍郎咆哮训女的事。
然而即使如此,太后听得刘院使一串“心气郁结、险有早夭之相、脾胃不调”,还是心惊胆战的不得了。
老人家再回忆起与康宁长公主置气的事,五脏六腑搅绕着心酸、担忧、后悔、气愤种种,哭的险些晕过去。
乾元帝弄清楚始末,压抑着怒气安慰老娘,心头恨不能直接将徐家诛九族!
第6章 探病
乾元帝怒归怒,却不愿惹得太后一再伤神,强抑着翻涌的心绪将徐府的事一径儿揽在了自己身上。
太后得了乾元帝的许诺,这才安下心。
乾元帝出了慈安宫,面色便冷凝下来,只问道:“太子如今在户部观政?”
大太监来福躬身应了一声,便听帝王喜怒难辨的命令:“叫太子来明德殿见朕。”
来福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句。
他瞧着小太监飞也似离去的声音,心道康宁长公主的驸马如今似乎……正在户部任职。
徐府,
徐婉宁从静心院回到自己的揽月阁,进门就吐了。
这也算是乐极生悲。
她高估了崔嬷嬷的战斗力,将其料理的顺利,心情愉悦之下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徐婉宁原就在祠堂罚跪的时候饿了三日,正是调养的时候。
如今猛的进食过度,身体自然难以支应。
大丫鬟拂冬拧了热帕子让徐婉宁擦脸,担忧道:“姑娘,崔嬷嬷在老夫人面前十分得脸,您何苦与她争执。”
要知道,姑娘上次骂一声崔嬷嬷是老虐婆,回头便让老夫人罚抄了十遍女戒。
这次崔嬷嬷吃了那么大的亏,还不知要怎么报复回来。
她还是大老爷的乳母……
夏草捧着茶候在一边,同情的看了拂冬一眼。
这丫头总是学不乖,明知道姑娘最烦旁人让她退让,还总是多嘴多舌。
徐婉宁见拂冬一脸小心翼翼,又是关切又是忐忑,不由心底一软。
她并不表露思绪,只看向夏草:“你怎么说?”
拂冬神色黯然,夏草只会撺掇姑娘胡闹......
夏草将茶捧给半倚在床榻上的徐婉宁,眉梢一扬:“奴婢觉得拂冬说的不对,崔嬷嬷再得脸还不只是个下人,姑娘可是老夫人的亲孙女,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怕她做甚!”
徐婉宁颔首:“是这么个意思,下次若是崔嬷嬷再拉着脸瞧我,你便替本姑娘好好训她一顿,明白吗?”
夏草一梗,她只是顺嘴哄姑娘高兴而已,哪里敢训斥崔嬷嬷。
再说了,她的体己银子不少都是崔嬷嬷私下给的,哪里有撵财神爷的意思。
徐婉宁上辈子没少和名利场上的老狐狸打交道,夏草嘴里跑马心思浮躁她如何看不出来。
她抿了口茶:“不愿意算了,母亲院子里调动了人事,我这里也应景儿变一变,日后拂冬管账吧。”
夏草后悔不迭,立即便要赌咒发誓表衷心。
徐婉宁却不耐烦听她啰嗦,只吩咐拂冬贴身伺候,撵了夏草出去。
在静心院,拂冬亲眼见自家小姐提拔敛秋的时候,还有些狐疑,此刻心头却升起蓦大的希望。
徐婉宁见拂冬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不觉莞尔:“糊涂了好些年,总有醒的一日,你是个好的,我都知道。”
整个徐府当中,徐婉宁如今能确定信任的,只有敛秋和拂冬两个。
这其中却还涉及到一段旧事。
昔日康宁长公主从宫中带出四大侍女,分别为春萍、夏草、敛秋、拂冬。
后来崔嬷嬷掌管静心院,春萍和夏草都因故离开了徐府。
侍女拂冬生了重病,弥留之际荐了侄女来伺候长公主。
原主是被拂冬带大的,和拂冬感情深厚,便将拂冬的侄女要来自己的身边,同样赐名拂冬。
她看崔嬷嬷不顺眼,又新寻了个小丫鬟赐名夏草,一并收在身边。
如今的拂冬还记挂着姑姑的遗命,一心一意的为原主着想,结果却因为说话不中听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