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忠说完起身离开,盛一怀看着桌子上不算是名片的名片——一张浸满汗水已经晕染开来的字条,上面一行数字,下面只有一个姓氏,盛一怀把纸条揉成一团,拉开窗户,楼下的顾长忠正好往上看,俩人的视线隔着三层楼和无数外挂的电线交汇到一起,到底是盛一怀先转过身,他把手里的字条摊开,拍了一张照片。
第50章
顾长忠走后盛一怀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手机的浏览器上面搜索了一堆的消息,被他简化成两个关键词:师承关系、三年。
这是报考中医执业医师的条件,盛一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年龄是一个大门槛,若他还是二十多岁他有的是时间挥霍,可是现在他都已过而立之年,以后的每一个年头他都过得分外珍惜,因为真的不小心就老了。
爷爷以前说的果然没错,但凡能一次性考取的东西,证书也好,学位也罢,都要全力以赴,因为只有在学校的学习才能事半功倍,一旦你从学校走出来,为生计而奋斗,你就会发现,认认真真看一本书都成了奢望。你和同事朋友关系的维持都是要拿时间作为代价的。
有多久没有为了一次考试而去读书了,盛一怀记不清了,他现在的阅读量也大,可一切都是从自身的兴趣出发,和那种考试的心情完全不同。
他把手机扣过去,到了午饭的时间,他推开门却闻道了饭香,原来秦梓枭早就回来了,站在秦梓枭的身后,盛一怀把下巴放到他的肩膀上,没有说话。
其实刚才在楼下他碰到了顾长忠,看到这个人,他全身的血液直往脑袋上蹿,他差点当场再补几脚,以弥补上次没打过瘾的遗憾。
可是顾长忠跟他说的那段话,让他把拳头放了下来。
“你觉得盛一怀应该每天过这样的生活?他才刚三十多,每天围着灶台和家庭转?足不出户像全职家庭主妇一般?这样的生活一年两年是新鲜,我不觉得你们这样能坚持多久。生活就是跷跷板,你往自己身上压的东西越多你就被拉扯得越低,到你双脚着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直立行走。”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像顾长忠一般说放下就放下,人活着终究是要有所牵绊的,那些称之为羁绊的东西不是说断就能断的。现在盛一怀就像是被束缚在蛛丝上的蝴蝶,他知道越是挣扎就会越会把自己拉入危险的境地,所以他素来不去挣扎。
他觉得是时候和盛一怀好好谈谈了。
可盛一怀明显没有深谈的意思,硬生生地岔开话题,秦梓枭到底是没谈成,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开车回家了,临走前盛一怀把带给父母的礼物放到了车上。俩人没说一句话,秦梓枭戴上墨镜倒车离开。
这样也好,让俩人冷静几天。
秦梓枭走后一直没有回来,盛一怀也没有问,俩人之间的联系好像忽然又断了一般。不知道谁按下了重复播放键,一切又和高三后的那一年没什么两样。
班级群里又组织了一场聚会,不过这次是大学同学群,盛一怀本来想继续装死,奈何不只一个人艾特他,这招逼上梁山他如何都推不了,多年不曾联系,突然搞这种聚会,莫名却也必须要去。他正好给丁畾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照顾奶奶几个小时。
丁畾今天罕见地休息,因为顾念深发烧了,好不容易把烧退下来。
“到你哥那再睡。”丁畾给顾念深套上衣服说着。
知道盛一怀和顾念深的关系也就是几个小时前,顾念深让他帮忙找相册里患者的片子,好巧不巧他翻倒第一张图片就是顾长忠上次发的。
“你去吧,我没事。”虽然好一点了,可是他一点都不想动,一步都不想走,就是想躺着。
丁畾啧了一声,“我也没说让你走,你闭上眼睛就行。”
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顾念深不睁眼睛都能猜到司机那打探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被裹条空调被公主抱出来。
可能他们这上档次的地方就这么一个,和上次高中同学聚会是一个地方,这次秋天了,盛一怀打车过去的,穿得很随意,白色印字卫衣和一条黑色的运动裤,头发最近都没剪,略长,看起来充满了艺术气息。
好在他们同学都是学医的,大家聚在一起除了各自的家庭谈论的也都是学术上的东西,互相吐槽着登刊门槛越来越高。
盛一怀的事情大家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是都知道现在开着的怀慈就是盛一怀私人的。
“老同学,我看你们医院现在挂个号都得提前一个星期,你们医院的号这么紧张?”问话的是他的大学室友。
盛一怀都好几个月没去过医院了,自然也不清楚现在医院的经营状况。“我最近一直在家呆着了,这个倒还太知道。”
“太累了吧,你看独立自主就是好,哪像我们指不定哪天休假就被一个电话召唤回去了,我现在保温杯里泡的都不是枸杞,是人参片,吊着一口气。”
说话的女生是他们大学的团支书,现在是一中心医院的副主任医师,几年不见,确实老了不少,不单单是相貌上的,更多的是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的疲惫感。
盛一怀笑笑没有接话,他看了看手机,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这饭局竟然还没有结束。
坐他旁边的是班长,是在场唯一一个弃医从文的人,现在在一个医疗平台做主编,“怎么的,家里有情况了?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结婚都没告诉我们这些老同学啊?”
话茬被提起,大家感慨当年班级里没有对象的倒是毕业第一个结婚的,爱的死去活来的都各自安好了。
“没。”
看到盛一怀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班长也不做无趣之人,带了一嘴话题就过去了,最开始谁都没想喝多,可是聊到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没有一个站着的了。
盛一怀这次是真的喝多了,老话说女愁哭男愁唱,他们班级一半男人一半女人,唱哭各半。或许大家都知道,相聚的日子没几次,放飞自我也就这么一次,毕竟总不能对着同事互诉心肠,那太扯了。
大家都有各自的安排,像盛一怀站在酒店门口没人认领的就三个,另外两个还是一家。他拦住一辆出租车把俩人塞到车里,连个地址都不知道,还是两个醉鬼倒是说了句人话。
盛一怀是真醉了,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是重影,他觉得秦梓枭就站在面前,白马王子的故事哪能说发生就发生。
来人的确不是秦梓枭,是梁成,他也是陪着自家小孩过来吃饭,出来就看到东倒西歪的盛一怀了。
小孩倒把梁成推到一边去,“我扶。”
一米八一的身高,不到一百二十斤,梁成知道自家小孩什么毛病,也不吱声,把人扶起靠在他的胳膊上,回身开车去了。
“哎卧槽,看着你也没比我胖多少啊,沉死我得了。我这何苦来哉,早知道就该让梁成扶你。”他念念叨叨算是支撑到梁成把车开过来。
上车之后他也不端着了,柔了柔肩膀,“你们前任院长看着像一团棉花,扶着才知道,是一团浸水的棉花。”
小孩这就是变相撒娇,梁成无奈,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小孩才满足。“哎,我说,老梁,我过两天那个比赛你能来参加吗?”
就是一个辩论总决赛,小孩所在的政法大学可谓是披荆斩棘直杀决赛,作为四辩的褚淮南有望成为最佳辩手。
梁成倒是没想到自家小朋友这么厉害,平时也没见得他嘴有多不饶人,他倒是看过网上发布的视频,小孩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问你话呢,眼睛不好用,别耳朵也聋了,你要到老这样可别指望我能守着你啊,我肯定再找个小鲜肉去。”
“净说浑话,我去,给你加油行了吧。”梁成无奈,宠溺地捏了捏小孩的后脖颈,就这么一个小祖宗,还能怎么样,和他父母一样,惯着他吧。
褚淮南切了一声,“你以为人去了就行了,你得给我准备一大捧玫瑰花,最扎眼的那种,然后举一个‘我男朋友加油’的应援牌子。”
梁成踩了下刹车,“你们现在的大学生还搞饭圈那一套呢,还有应援?”
这话倒是让褚淮南改变了对梁成的刻板印象,“可以啊,老梁,背着我没少补功课吧。哎,我说你也别有啥心里压力,咱俩也没差出十岁来。不过,你这种为了我去恶补网络词汇我还是心存感动的,但是感动之余我还是要提给你提个醒,老梁,你到时候可别给我掉链子。要不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