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忙不迭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这酸孔雀竟然溜了!我方才还担心计谋被识破、这一架非打不可呢!”
“觅儿这回知道害怕了?”他无奈地看着我,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指责之意,“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可莫要这般冲动行事、不计后果。”
“谨遵陛下法旨!”我装模作样地鞠了个躬,嘴里仍不忘小声嘀咕,“冲动行事之人,方才可不止我一个!”
“天帝陛下……您的嘴唇,现在还痛不痛啊?”
润玉目光游离,似乎突然对瘫在远处地面上躺尸的固城王起了极大的兴趣。
而我又岂能让他轻易逃脱!便是当即向前几步,绕到他面前,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扳过对方的肩膀——
“来来来,让我看看!”我笑吟吟道,“方才没掌控好力道,这一口咬下去,着实重了点!我看看现在还流血不?”
“觅儿,你看这个!”润玉及时侧过头去,刚好躲开我即将落在他嘴唇上的手指,同时将一团晶莹物事硬塞到我的眼前,“拿着。”
竟然是个巴掌大小的镜子,正中似有盈盈水波,透着若隐若现的湛蓝光芒,甚是养眼,一看就是个了不得的宝贝。我下意识接到手里,翻来覆去地摆弄一番,发现其边缘凹凸不平,似乎刻着什么咒文——
“天地为盟,上有沧溟……”我垂下头去,努力辨认着镜面上的刻痕,“天入沧溟,法界横空?”
“小鱼仙倌,这该不会就是……沧溟镜吧?”
“正是。”
“果然是个好东西!”我兴奋道,“不过,这镜子是不是太小了点?真的能封印妖界吗?”
“还有啊,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拿到的?我怎么没发现?”
“还有还有,为何早不给我、晚不给我,非要等自己被抓住了,才拿出来给我?小鱼仙倌,你该不会是想转移视线吧?”
“沧溟镜的本体就是这般大小。只有念动咒语、注入灵力后,才会逐渐变大,形成结界。”润玉强行按下我挥舞着沧溟镜的手臂,示意我将其收好,“至于何时拿到……”
“方才穗禾与固城王对峙,无暇顾及其他,我所在之处又恰好靠近后殿,于是就顺手取了。”
“厉害,厉害!”我由衷地赞叹道,“看来小鱼仙倌不仅能说会道,这偷鸡摸狗的本领也是一流!若有朝一日,你这天帝当腻了,不如到凡界去做一回梁上君子,保准一世荣华富贵、财源滚滚!”
“到那个时候,我也陪你下凡,捡个位置优越的地方,去做我的山大王!你偷我抢,刚好搭配!”
“觅儿……”润玉哭笑不得地望着我,“这都什么时候了,也就你还想着这些!若是没有其他情况,不如我们这就——”
“其他情况?”我突然回过神来,“有啊有啊!小鱼仙倌,你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呢!为何你非要在被我抓住的时候,才把沧溟镜拿出来呢?”
“这事我们回天界再说。眼下还有一事需要处理。”润玉顾左右而言他,拽着我向禺疆宫的大门走去。路过固城王的“尸体”时,他手腕一扬,一排冰凌便狠狠地刺了下去。
“这家伙难道没死?”我望着被冰凌扎成刺猬的固城王,惊得目瞪口呆。
“死了。”润玉云淡风轻道,“早在穗禾使出琉璃净火之时,他便已经死了。”
“那你为何——”我大张着嘴,不知该作何形容,“用了灭日冰凌,魔界的人不就知道你来过这里了吗?还会给你扣上杀人的锅!我们二人合伙演戏、夺走沧溟镜的事情,怕是也捂不住了。”
“本座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今日和你在这里之人不是魔尊。至于固城王……”
“既然原本就想除掉他,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区别。”
润玉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可我居然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些许……得意?
一定是我看错了!今日发生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自己若是被惊花了眼,也是无可厚非!
“我、我还以为……”我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会让魔尊背了这口丢失沧溟镜的锅。”
“觅儿,你不是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润玉带着我走出禺疆宫,语气中透着股莫名的快意,“身为天帝,做下的事情,又怎会害怕承担后果?”
“本座一人做事一人当,和天后娘娘共谋的人是我,和你联手在穗禾面前演戏的人也是我,岂有让魔尊无故背锅的道理?”
第38章 决绝
(三十八)
禺疆宫内的闹剧在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魔界。
传闻魔尊在得知沧溟镜丢失的消息后怒发冲冠,不但将正殿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还以“防守不力”为名,治了整个亲卫队的罪,罚他们全副武装地绕着禺疆宫跑了足足五百圈。
固城王谋反未遂,悬尸示众,以儆效尤。由于无人能够拔出尸体上的冰凌,而魔尊又不愿用琉璃净火帮助天帝“销毁证据”,进殿议事的众魔每日只得硬着头皮从这摇摇欲坠的“冰刺猬”下经过,个个步履匆匆、心惊胆颤,生怕稍不留神,下一个倒霉的就轮到了自己。
有胆大的魔族借此机会,尝试研究灭日冰凌万年不化的原理,并希望能够得到一笔数量可观的经费支持。魔尊起初甚感欣慰,打算将其树为楷模,然而事与愿违。当他得知该魔族的真实意图是一年四季都能喝到酸甜可口的冰镇葡萄汁时,瞬间暴跳如雷,二话不说,罚其绕着禺疆宫再跑五百圈。
但这都比不上那出我一手操办的好戏造成的轰动。据天界密探回禀,一夜之间,我这刚刚走马上任的“天后娘娘”便成了魔界炙手可热的红人。众魔纷纷下注,猜测当日在禺疆宫内与我拥吻的对象究竟是天帝还是魔尊,双方你来我往、争执不休,最终决定遵循“以武力论英雄”的魔界传统,升级为声势浩大的当街械斗。不出三日,便有近百人因此事吃了牢饭。
立场最出乎意料的莫过于穗禾。一向看不惯天帝,又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鸟族族长,此番破天荒地站在了天界这边,主动扛起了鼓吹“帝后美满爱情”的大旗。其情真意切、言之凿凿,令人叹为观止,仿佛当日从未被“镜花水月”耍得团团转、愤而跳进醋缸。
在穗禾的现身说法下,“帝后党”的势力逐渐壮大,最终完胜“魔尊水神党”,其热议之势,甚至压过了冥界被攻陷的消息。作为魔界头号大敌的天帝陛下,在坊间流传的画册里终于有了姓名。
更有好事之徒添油加醋,将本该在殿外杀敌的魔尊硬生生挪进了画册,蜜里调油的恩爱大戏瞬间变成了两男一女争风吃醋的修罗场。
魔尊对此事极其不满,甚至调回了常驻忘川边界向天界示威的一众人马,全力追缴残余画册。朝堂之上也是人心惶惶,据说魔尊的脸色黑里透绿,就连周身火灵也隐隐露着绿光。胆敢着绿色服饰入廷议事的魔族,也无一例外被降了职。
可他显然低估了魔族群众的智慧——
在不具名人士的指点下,民间画师妙笔生花,将鸟族族长添入画册,塑造出又一对柔情蜜意的情侣形象,成功摘掉了自家尊上头顶高悬的“绿帽”。这些册子刚刚流入市集,便供不应求,不但被瞬间争抢一空,在黑市上的价钱也堪比当年天魔大战的绝版画本。
那位居功至伟的“不具名人士”也成了众魔竞相吹捧的对象,有消息灵通之人透露其真实身份为卞城公主鎏英,但对方在公开场合一再否认。也有少数人推测此事为穗禾自行炒作,苦于寻不到确凿证据,最终只得作罢。
不过,对于我而言,魔界的那些热闹都是后话。拿到沧溟镜后,我和润玉迅速同留守忘川边境的太巳一行会合,赶在旭凤率人追来之前离开了魔界。腾云而上之际,魔尊的怒吼依旧隐隐传至耳端。
这些插曲都未能破坏天界众人的好心情——确切地说,是天帝陛下的好心情。回程的路上,润玉看起来分外悠然自得,不知是因为拿到了沧溟镜,还是成功发掘了自己在鸡鸣狗盗这一行的隐藏天赋。我也依旧沉浸在方才的紧张刺激中,以至于忘了提醒天帝陛下——
小鱼仙倌,你的嘴唇还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