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小木料便来值房拿,便是放着也拿去当了柴烧,没有旁的用处。
修顶子的事,小的们不好进后宫,还请姑姑下午未时差一位管事太监出来带路,工匠们才好拿着家伙事进去。”
猫儿应下,抱拳故作谦虚:“多谢大人,今后若还有同类事,尽管来寻我。大家都是自己人,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三人打着哈欠拖着麻袋出了小院,一路慢吞吞往废殿方向而去。
工部值房小院相邻的太医院值房门前,清隽的青年带着一身药香站在影壁旁,久久望着前方少女的身影,一直到她拐过弯、消失不见,方折回了院里。
天边隐现鱼肚白,周遭万物在黑暗中渐渐闪现了身影。
掖庭的宫门还未打开,猫儿几人等在门边。不过片刻间,就有人来开门。
门将将拉开一道缝,三张鬼脸于昏暗中闪现,当头的一位太监只“啊”了一声,干脆躺倒在地上。
五福眼尖,立刻上前蹲在太监身畔唤道:“吴公公!”
猫儿细细一瞧,果然是他,奇道:“大内总管,竟然亲自来开宫门?”
她转头去看另一个低等太监。
太监听出五福的声音,方抚着心口长吁一口气,指着地上的吴公公道:“他,犯了事,被皇后娘娘贬下来,今后再也不是大内总管啦!”
猫儿倒不知有这一茬,只急急转头去掐了吴公公的人中要唤醒他。
积雪未消融,瘫倒在地上的老太监嘤咛一声回了魂,颤颤悠悠睁了眼,眼睁睁看着眼前三张鬼脸近在咫尺,眼睛一翻,再次结结实实晕了过去。
*——*——*
辰时刚过,猫儿、明珠和五福补过眠,灵台还有几分迷糊,排排坐在檐下晒着不如何灿烂的日头,面呈痴呆相。
宫道上缓缓行来一个人,那人钻过废殿的烂院墙,拿了个小杌子凑去猫儿身畔,唉声叹气不止。
猫儿打了个哈欠,抹去眼角泪滴,同吴公公道:“醒都醒来了,怎地还唉声叹气。今日又不是专程吓你。”
吴公公却愤愤哼了一声,再不说话。
猫儿见他身上衣裳是普通管事的太监服,想起今儿听闻他被贬了品级之事,伸手捻着鬓边碎发,起了个话头:“今日回掖庭路上,我迷迷瞪瞪,听了一件奇事,事关公公,也不知是不是做梦。”
吴公公抬眼皮瞥了她一眼,不搭话。
她只得轻咳一声,将内心的八分好奇掩饰成二分,喃喃道:“今儿回来,正巧遇上掖庭开宫门,怎地是公公纡尊降贵?”
吴公公再抬眼看她一眼,撇撇嘴:“别猜了,就是咱家,咱家被皇后娘娘贬了品级,如今只是个小小的掖庭膳房管事,顺带着开关掖庭宫门。”
猫儿当先欢呼了一声:“膳房有自己人,可是能想吃肉吃肉,想喝汤喝汤了!”
她意识到自己此时的一声叫好未免有些像落井下石,忙忙做出一副同情之色,关心道:“公公做事向来稳妥,怎地会惹怒了皇后娘娘?可是有何误会处?公公定是受了冤枉。”
吴公公再愤愤然看了猫儿一眼,对自己的倒霉原因进行着总结:“咱家明知道进了废殿之人,再起复的可能性小,却还不死心要勉强一回,最后倒将自己赔了进去。”
猫儿恍然大悟,立刻抬头四顾,一拍柱子:“老白娘娘呢?又去偶遇皇上?”
白才人从殿里探出身子,站在门槛边上,提醒着猫儿:“平日精明的是猫妖,此时装什么糊涂?吴公公说的是你。”
猫儿瞪大了眼珠子。
吴公公给了她肯定的答复:“没错,咱家说的就是你。莫不是寻人点拨你,咱家能惹了皇后娘娘?人生四十,临了临了,竟到了这个地步……”
猫儿迷迷糊糊想了半晌,出声问道:“你是说,上回教我如何引诱皇上的那老嬷嬷,牵连了你?”
吴公公恨得牙痒痒:“没有旁人,就是你,是你这只妖精牵连了咱家。早知道你扶不上墙,就不该在你身上浪费精力。”
------题外话------
今天来六更哈。
第82章 对新木工的考验(二更)
猫儿隐约有些明白吴公公的遭遇。
上回她半夜三更给萧定晔送画时,曾提到过吴公公带来老嬷嬷之事。
现下吴公公虽未有人身伤害,却无端端被贬了品级,不知是否吃了萧定晔的暗亏。
她缓缓抬眼,问道:“既然提到了旧事,我倒要问一问公公,那日的老嬷嬷,同公公可是旧识?我瞧着极为眼生。”
吴公公苦着脸道:“咱家同她当年一起进宫,后来她被分去了行宫,只偶尔回来一趟。那日咱家无意偶遇她,听闻她倒是熟悉皇上之事,才临时起意,要带她指点你。”
他叹了口气:“是咱家大意了,咱家大张旗鼓支持你,可不就是同那三千妃嫔作对?皇后娘娘自然要惩治咱家。”
他再坐了坐,估摸着到了要到准备午膳的时辰,叹息着慢慢去了。
猫儿看着他弯了的腰身,倒是心有内疚。
只怕正是那透露皇上喜好的老嬷嬷打听到吴公公想推她上位,这才故意在吴公公面前提起皇帝之事,引的急功近利的老太监丧失了警惕心,反倒为他人做了一回嫁衣。
她取了一两银子递给五福:“去追上吴公公,将这一两银子给他,是我们这个月的饭钱。顺便请他未时出去接一回工部工匠。告诉他,姑姑只要不死,必有发达的一日,要让他对姑姑有信心。”
五福忙忙放下手里的木活,追着吴公公而去了,半晌才捏着银子回来:“吴公公说自此要与废殿划清界限,独善其身。”
过了未时,明珠出手,带着另外一个太监总管,带了工部工匠而来。
工匠们的动作不是一般的快。不过两个时辰,二十来人便将配殿屋顶修好,还将正殿及另外一间配殿的各处仔细检查过一遍。
领头的役臣先向猫儿解释:“先将屋顶架好,等开春消冻,我再带人来砌好院墙。”
随即深躬到底,感激道:“那几人是前朝各衙门的小衙役,合伙偷盗。我们都想着小贼哪里能偷进宫来,倒是大意了,让一伙贼人把六部衙门,宫外太医院以及宫里各值房偷了个遍。若不是姑姑,我等此回定是要解职回家。今后姑姑的事便是我等的事,千万莫生份。”
猫儿却知这话只能听听而已,过些时日,恩情就浅了。
双方要缔结牢固关系,还非得黄白之物不可。
她拉着这役臣到了一旁,悄声道:“今后,大人们起工事有余下的木块,还请您随时差人来唤一回五福,让他多少去捡着些。我知大人事忙,每月有大人二两银子的茶钱,权当是大人亲近自己人。”
她立刻掏出银子塞过去,那役臣无论如何不愿收,拗不过猫儿坚持,终于收了银子。
猫儿趁势提出要烧火柴火,役臣却满含歉意道:
“烧柴火的木头,姑姑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木头块子取暖烧炕,只冒一股青烟就完,没多少热乎劲。膳房才是油水最大的地界。
虽说各局各宫到了冬日,炭石有定例。可膳房一年四季起火做饭离不得炭石,拨出废殿烧炕起火盆的量,简直是九牛一毛。”
经了役臣的点拨,猫儿便决计与吴公公重修旧好。
然而这位老太监自此不在废殿露面,便是猫儿主动去膳房附近晃悠,他瞧见她也是如临大敌,极快躲开去。
木料解决,五福坐在木头堆里开始锯刻包装盒。
原先是僧少粥少不够吃。现下是僧少粥多吃不完。
猫儿向五福道:“你不是说你路子广,识得极多会做木活的太监?”
五福眼神闪烁,半晌方心虚道:“只识得……两个……”
她扶额半晌,妥协道:“可靠吗?今儿来的工匠手艺也好,但我信不过,就不能找他们。”
五福忖了忖,点头道:“我觉着信得过,他们都从没将我尿裤子的事说出去过。”
猫儿“扑哧”一笑,揉揉他脑袋,凑在他耳畔悄声道:“你去悄悄同他们说,废殿外墙根下有宝藏。再将他们平日做的小玩意拿来我瞧瞧手艺。”
五福忙忙起身,拂开沾了满身的木头屑,一蹦一跳去了。
不多时,他带回来两件孩童玩耍的小木件给猫儿看:“他们两人都比我大两三岁,能耐比我大,手艺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