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贞垂眼道:“我原以为你们是出来送我,原来只是来送我阿爹。”
四皇子一抿嘴:“既是专程来送阿尔汗大人,也是专程来送穆贞姑娘的。然你武艺高强,身手不凡,我同五弟总要躲开一些,以免被你打的鼻青脸肿。”
穆贞扑哧一笑,却又垂下眼眸,站在原地吭次半晌,手往前一伸,手掌摊开,露出个极丑的荷包来。
她什么话都不说,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萧定晔抬手拿了那荷包,随意往腰间一塞。
穆贞心中略略有些失落,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三人静静站了半刻,阿尔汗大人从吏部出来,互相见过礼,方启程要极早上路。
穆贞并不上马车,只骑马行在两兄弟中间,迎着雪片无畏前行。
待行了两刻钟,出了城门,她调转马头,面色有些惨淡,又强做出潇洒神色,抬手抱拳道:“日后有空,欢迎两位去北边做客,我带两位殿下去草原戈壁上驰骋,保证比在宫里巴掌大的马场有趣的多。”
前方马车已行远,她再恋恋不舍半晌,方咬牙一甩马鞭,追向马车方向。
调转了马头,萧定晔一扬手,一个什么东西打到四皇子面上。
他手忙脚乱用衣襟一接,却是个极丑的荷包。
他面色涨红,神态却一片镇定:“五弟是何意,穆贞姑娘的荷包怎能随意丢给外男。”
萧定晔冷冷道:“她这荷包究竟送给谁,相信四哥比我清楚。”
四皇子咬死道:“本王不知,你莫栽赃。”
萧定晔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此,这几日回宫,我便央了父皇,将给我与穆贞姑娘的赐婚旨意昭告天下,早早成亲,三年抱俩。”
四皇子面上一急:“你……”
萧定晔冷笑一声:“你觊觎弟媳,可真是我的好兄长。”
四皇子此时连颈子都绯红一片,沉声道:“我……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有任何逾越之处。可……”他面上终于显出央求之色,咬牙道:“我那里,还空着个侧妃之位……为兄好几年未办过喜事……”
萧定晔极力绷着笑,缓缓道:“我虽定了几门亲,可要等父皇下旨赐婚,只怕要眼前的乱子过了来。这一等,没有两年也有一年。妇人嘛,一个两个也没什么区别……”
四皇子眼中一亮,忙忙道:“对对对,妇人就是这样,相差无几。在父皇下旨前换一个也没什么不成,你去哄一哄祖母,她定然愿意的。”
萧定晔却看看手掌,弹一弹指甲,喃喃道:“穷啊,最近穷的要命,私库里还差一万两,才能凑够一万两。”
四皇子一愣,抬手指着他半晌,咬牙切齿道:“你这是趁火打劫!”
萧定晔立刻将手一伸:“荷包拿来。便是再丑,那也是我侧妃的手艺,怎能流落到外男手中。”
四皇子忙忙将手背去身后:“你没见她方才的神色?荷包明明就是要送给我,只经你手而已。”
萧定晔看看天色,跃上马背,调转马头,道:“一万两银子,四哥下去慢慢想。人已经到了我名下,急的人不是我。”他手一扬,马鞭啪的一抽,如蛟龙一般往京郊大营方向急窜而去。
四皇子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摇摇头叹道:“我今儿给了你一万两,保不齐明儿你继续敲我竹杠。人我是要的,银子却不能轻易给你。”
重晔宫,配殿。
随喜站在檐下,同面前的秋兰一板一眼交代着:“将你从浣衣局调来重晔宫,不是让你来助纣为虐。胡猫儿一言一行,要每日向咱家汇报,可知了?”
秋兰心中忐忑,不由道:“前两日皇上才下了圣旨,奖励姑姑平叛有功,该是功臣。怎地听公公的话,倒是将姑姑当犯人一般监视。”
随喜点头道:“没错,就是当犯人。她在重晔宫,只许她保命不死,却不能活的太好。她死了,咱家杀你,她享福,咱家还杀你。你不管用什么法子,让她张嘴喝药用饭,吊着命就成。”
秋兰闻言惊得一跳,不知猫儿究竟如何,心知这活计不轻松,然就此转身离去却更不忍心。
她一咬牙,道:“我尽力便是,若不小心让姑姑活的好了,你砍我脑袋,那也是我的命。”
随喜哼了一声,只让她在檐下等着,自己先进了配殿寝房,看着怔怔靠在床头的猫儿,倨傲道:
“咱家此前当你是傻的、聋的、哑的,没告诉你内情。既然你能吭声,不傻不聋,咱家就同你说实话。明珠监视着你,还能让你在坑道里做手脚险些逃出去,那是她的失职。她是暗卫,失职只有一个结果。你自己去想吧。”
猫儿身子一颤,眼珠子转向随喜,一动不动盯着他。
随喜续道:“如今外面拨来侍候你的叫秋兰,听说同你相识。她的责任是替你煎药、喂你喝药,看你用膳。你大可以拒绝,她做不到那些便是失职,咱家就送她去陪明珠。”
话毕,他再不看她,转身出了配殿,同候在檐下的秋兰努努下巴:“煎药去吧,她若不配合,大耳刮子抽她。”
秋兰心里颤了两颤,放下自个儿包袱卷儿,先去煎了药。
时辰过的极快,不过几息,天色已暗。
院里点燃了宫灯,外间已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
秋兰捧了药碗出来,愁眉苦脸去往小厨房。
随喜看着那药碗空空,回头望配殿努努下巴:“她喝了药?”
秋兰唉声叹气:“喝了。”
随喜面色转喜:“哎哟我的娘哎,姑奶奶可算是被掰过来了。”
秋兰又补上一句:“吐了。”
随喜一呆。
秋兰叹道:“胃里什么都没有,扶不住汤药,自然得吐。奴婢先去熬些粥,待姑姑用过粥,养上两日的肠胃,再来喝药。”
随喜又苦了脸,挥挥手:“去吧去吧。哎哟,真头疼,两个人没有一个省心的。”
第193章 姐夫出手(二更)
这一夜熬到三更,猫儿总算喝过鸡片粥,昏沉沉睡去。
梦里,她见了两位老熟人。
先是柳太医站在她面前,面色凄苦,喃喃道:“我豁出命救了你,你为何不好好活。我的尸身不知埋在了何处,无人在坟头烧纸,我在阴间孤苦伶仃,没有银子打赏小鬼。”
他的胸腔不停歇的流出血来,他堵着身上的窟窿,恳求道:“你快些好起来,给我烧些纸钱。我死的惨,心被戳了几十刀,痛,好痛,时时刻刻都痛……”
一转眼,柳太医消失,明珠的身影出现。
她没有身子,只有一个脑袋悬在空中,被鲜血糊了脑袋,流着泪道:“姑姑明知细作活的艰难,怎能日日偷摸着要逃宫,将我同殿下玩弄于鼓掌之中。我日日同你在一处,却还未发现你的预谋,犯了大错,被随喜一刀就砍了脑袋。你觉着你委屈,谁知道我委屈?”
这个夜里,猫儿频频说着胡话,浑身发热,唬的秋兰不敢入睡。
她知随喜极反感猫儿,生怕半夜搅和的随喜睡不好,后面猫儿的日子更难过。
她不敢出声,只摸黑打了水一遍又一遍为猫儿擦拭着身子,看着猫儿骨瘦如柴不成人样,不禁压抑痛哭。怎地原本生龙活虎的人就成了这般模样。
到了天将明时,她眼看着猫儿高热不下,这才急急拍开了随喜居住的耳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公公,姑姑只怕被鬼魂缠住了……”
随喜立刻披上外袍,抬腿便往配殿小跑而去。
帐子一掀,但见胡猫儿虽是昏睡,可面如金纸、虚汗淋漓,神情仓皇仿似被恶鬼纠缠,口中不停歇的说着胡话。
秋兰抹着眼泪道:“姑姑一会唤明珠,一会唤柳太医。这两人都是已死之人,怕是姑姑心有牵挂,才引得亡灵纠缠……”
她并不知猫儿和柳太医之间是如何惹了重晔宫的主仆,可这般一说,原本随喜已起了要寻太医的念头,现下却一撇嘴,含恨道:“她不是四处宣扬她是阎罗王妹子?便是有亡灵纠缠,她阿哥不帮她捉鬼?再说,便是柳太医来寻她,她该欢喜才是。且让她受着,咱家没那个闲工夫围着她转。”毫不留情转身去了。
秋兰只得不停歇的用水帮猫儿擦身子,眼瞅着丝毫不起作用,不由一咬牙,帮她盖好被子,便冲出了重晔宫。
太医院值房从未这般忙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