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披风后的风帽拉起,又紧了紧她的衣领,指着那河道解释道:“这叫‘银水河’,实则便是金水河在宫外的一段。”
猫儿心里一动,探问道:“那宫人要出宫,岂不是跳进金水河,就能漂出去?”
他瞟她一眼,缓缓道:“自然不成,金水河流进宫和流出宫的两端,都装有精钢滤网,莫说人,便是一条鱼也极难漂走。”
哦……猫儿心下一阵失望,不死心的追问:“这河最后会并入哪里?”
他便侧着身子挡在她前面遮了风,牵着她进了路边缺口。
原来这里间却也大有乾坤。
河面上横跨着一条小桥,桥的中央却是个亭子。
因是冬日,亭子四周皆挡着半人高的木板,将将到游客胸膛部位,上面露出的空处,刚好用来观景。
他牵着她踩上小桥,缓缓进入小亭,站去木板之后,方指向极远处:“瞧,长庚星的方向,有一座山,银水河流经那座山,最后并入京塘河。”
猫儿极艰难的盯着夜空半晌,怔忪道:“何处是长庚星啊?长什么模样啊?”
他一笑,站去她后侧,和她保持着相同的视角,往天空一指。
晴朗的夜空繁星点点,不停的眨着眼,仿佛在说:
“我是长庚星。”
“我也是长庚星。”
“我们都是长庚星……”
猫儿越发困惑,不由回头看他:“好多星星,究竟哪一处才是呢?”
她急着要将河流去向的问题搞清楚,如若哪日出了宫,被逼到绝路上,她就扑通往河里一跳,顺水而流,说不定就是一番新天地。
她在出宫前曾用妆容隐藏了她的真容,他仍然从这样一张平凡普通的面上看出了无尽的活力。
一波又一波的寒风吹来,她的散碎鬓发顺着风一时飘到他面上,一时又飘到他耳畔。
他倏地倾身,哑声道:“这里,这里是我的长庚星……”
寒风吹的木板哗哗作响,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又有一对陷入爱情的大胆男女进了亭子。
看到一对相拥的人儿已捷足先登,那男子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
猫儿立时被那叹息惊得挣开了身子,窘迫难堪,不敢抬头。
萧定晔深深一笑,搂着她不做声。
脚步声重新响起,越行越远。待四周重新归于寂静,猫儿方抬头,大大喘了一口气。
他笑的越发畅快,低声道:“月季。”
“什么?”她怔忪。
他抿嘴一笑,附在她耳畔道:“你今日搽的口脂,是月季花的香味。”
她心下狂跳,迅速咬唇低头,心间一阵茫然。
他捧着她的脸,迫的她抬头看他,喃喃道:“你今日说的对,今后像今日这般,让我身不由已的事情还会发生。只怕未来两年,我都不能完全操控自己的命运。”
她闻言,按照戏路人设,原本该去关心后面还有哪些身不由己的情况,却由着本心偏了主题:“为何是两年?”
他微微蹙了眉头,正色道:
“外有邻邦觊觎中原,宠宠欲动;内有各州府官员心怀鬼胎。三哥还在预谋他的事,而我也在预谋我的事。
如若宫内发生暴乱,谁死,谁生,最多一两个月便能尘埃落定。可如若天下大乱,硝烟四起,少则两年、多则十几年才能平乱。”
猫儿立时一惊,忙忙问道:“可真的会打仗?何处最动乱?何处最安定?”如若她最后有望离了宫,却又裹进了战乱里,那简直是倒了血霉。
她自打穿到大晏便一路倒霉,如若凭她自己选择定居地,她觉得还得一路霉下去。
他听了她的问话,只笑一笑,却抬头望向浩瀚天空,再不多言。
她心里着急,一叠声的央着他,他方双目炯炯望过来,轻声道:“方才未尽兴……”
她愣了一愣。
他已柔声续道:“换你主动。”
她继续愣:“主动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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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原来竟然有六回(二更)
萧定晔第一次轻薄猫儿时,事后她曾这般自我安慰:“就当被狗啃了。狗啃了我,我当然不能反回去啃狗。”
如此她的心绪能稍稍平静一些,抑制了她寻一把刀将萧定晔戳成筛子的冲动。
然而现下,事情就进展到了要她去主动啃狗的境地。
她忍着肉麻向他撒了个娇,他完全不为所动。
她一咬牙,倾身而去,蜻蜓点水的瞬间便收了回来。
他立刻摇头:“不能这般敷衍。”
她大呼冤枉。哪里敷衍了?他第一回 轻薄她的时候,不就是这般?
四周寂静,僵持还在持续。
他显出些少年的促狭,轻咳一声,提醒着她莫耽搁工夫。
值不值得?她在心里千百次的问。
心里有个声音颇不以为然:
“放开你那脆弱的矜持和做作,难道你们这般的次数还少?你脑子清楚些。
第一回 根本不是前几日,是在金水河,是你从杨临身上偷偷拓印了出宫腰牌那回!
第二回 也不是在宫里,是出宫围猎他受了箭伤,在他营帐的被窝里!
第三回 更不是方才,是在温泉行宫,你以为中了毒,从他口中抢解药那回!”
她瞠目结舌。过往有那么多次?
另一个声音又在脑中响起,它怂恿道:
“傻瓜,他轻薄了你,你得轻薄回去,才算不吃亏。你自己算一算,加上之前的,他轻薄过你几回?”
前一个声音很快帮她算出了结果:“六回,整整六回啊你个缺心眼的。难道你是个软柿子,只能任人捏扁搓圆?你就不能反扑?”
她内心烈火熊熊,发出了女强的呐喊。
我不是软柿子!我要反扑!
她倏地抬头,目光炯炯,带着复仇的决心和快意捧着他脑袋,垫着脚尖,汹涌的报复了过去。
这一报复,就报复了三回,艰难的知道了以下几点信息。
战乱时最安全的地点,京城。
战乱时第二安全的地点,雍州。
银水河一路绕行,汇入京塘河,春日水势缓和,一路北下,不日便能到雍州。
待回了宫,猫儿躺在废殿炕上,于黑暗中摩挲着系在手腕上的小泥猫,反思着今夜的行径,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
到底算报复呢,还是算被占便宜呢?她怎么觉着,她是被她自己给带进了沟里呢?
她一遍遍问着她心里的那两个声音。
不知问了多久,心里方响起个不情不愿的声音:“行了别纠结了,我们其实想告诉你,及时行乐。就这样,晚安!”
我的妈呀。及时行乐?和她的欺骗对象及时行乐?这不是火中取栗、虎口拔牙?
她一把拍在额头上,心里的声音被拍的不得入睡,十分不耐烦的反问她:“哪里不是行乐?你问问你自己,你那时候心跳没跳?”
另一个声音保持着中立的态度,替猫儿用事实做着回答:“跳了。”
“跳的猛烈吗?”
“险些从胸膛里蹦出来。”
“晕晕乎乎了没?”
“晕乎的险些将她老娘都忘记。”
“荷尔蒙有没有分泌?多巴胺有没有传导?”
“通通都有,快活的简直不像话。”
猫儿险些要举了砖块给自己开瓢。
这个夜里她翻来覆去,快到四更才睡去,未过多久便传来提示各宫门开锁的梆子声。
她迷迷糊糊穿着衣裳,明珠进屋替她热汤药时,借着灯烛的光亮瞧着她的面色,惊诧道:“姑姑这黑眼圈,仿佛撞了邪。”
猫儿往铜镜里瞧了一回。
黑眼圈极重,一双眸子却亮的似夜里出动的耗子眼,仿佛发现了好大一堆谷粒,兴奋异常。
明珠进行了极贴切的概括:“就像赶考的书生遇上了狐狸精,被迷了魂,阳气越弱却越精神。”
猫儿心里一跳,立时叱道:“莫胡说。”
明珠热好汤药,倒进粗瓷碗里,打了水冲洗过药锅,外出泼水时,撞上了原本去掖庭端早饭的五福。
她揪住五福道:“你进去看看胡姑姑,她像不像个被狐狸精迷了魂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