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击挥斩的速度太快,连白稚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只觉身体一轻,短短一瞬间,便已落到了一旁的屋顶上。
“阿稚,你又在发呆了。”
耳边响起季月责怪的声音,白稚下意识侧过脸,刚好对上季月漆黑的双眸。
“怎么又受伤了?我就说你很弱吧。”
季月无奈地叹息,而后熟练地划破手腕,举到白稚的嘴边。
“快喝,那个烦人的家伙又过来了。”
他话音刚落,姜霰雪的剑光如影随形,一刀便凌厉地斩断了屋檐上的层层瓦片。
瓦片尽数滑落而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季月抱着白稚敏捷地后跃,语气明显开始不耐烦:“阿稚,我可以杀了他吧?”
白稚看着姜霰雪疾冲而来的黑色身影,想起他刚才帮助自己拦住白衣女子的举动。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既然想要她死,刚才又为什么要帮她?
白稚迷惑地看着姜霰雪冰冷如寒霜的眼眸,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决定才好。
跟他解释吗?他现在这个样子,不一定能听得进去。跟他打吗?那必然是两败俱伤,而且这样一来,她和苏木瑶说的那些话就都白费了。
白稚正在纠结之时,姜霰雪和季月已经同时停了下来。
季月横抱着白稚,眼含讥讽地看着姜霰雪提剑向他们一步步走来。
“把白稚交给我。”姜霰雪平静地开口,目光直直地落到白稚的脸上。
“她是罗刹,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非常危险。”
白稚闻言,眸光黯淡了一瞬。
“交给你?”季月嗤笑一声,清隽的脸上满是浓浓的嘲讽之意,“阿稚是我的,凭什么交给你?”
姜霰雪沉默了一瞬,似是无法理解季月这种奇异的思维。
白稚是罗刹,与她是谁的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是罗刹,而且还会伪装成人类的模样,所以不能放任她继续待在人类社会中。
就是这么简单。
姜霰雪冷冷地看着季月,冷冽的声音里隐隐多了一丝阴晦与肃杀之气。
“你知道她是罗刹,却还要护着她么?”
季月闻言冷笑一声,然后低下头,亲昵又自然地蹭了蹭白稚的额发。
“阿稚就是我的阿稚。我护着她,与她是不是罗刹又有何干?”
姜霰雪蓦地微微一怔。
白稚忍不住抬头望向季月,湿润的双眸微微泛着光。
第49章
虽然知道季月肯定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说出这句话的, 但白稚的心底还是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一下。
只是她和苏木瑶他们想得却不一样。
可能在其他人眼里, 季月作为人类却包庇一只罗刹,这无异于猎物爱上了追捕它的猎人,听起来既愚蠢又惊世骇俗。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不知道的是季月也是罗刹,所以其实白稚和季月才是同一阵营的,眼前的这些人类都是他们的猎物和敌人。
按理说, 知道事实的白稚根本不需要有所反应,更不至于为之触动。因为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她还是感到了一丝, 一丝细碎的心颤, 甚至让她忍不住眼眶发酸。
不是因为季月不在乎她是人还是罗刹, 也不是因为他无比坚定自然的态度。
仅仅是因为她在季月的眼里, 就只是“阿稚”而已。
她在别人的眼里是人类, 是罗刹, 是柔弱又危险的存在。
可在季月的眼里,她就是她,她只是他的阿稚。
白稚怔怔地看着季月。望着少年昳丽干净的侧脸, 她突然之间好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还好……还好她遇到了季月。
“姜兄,不要伤害小白!”苏木瑶终于挣脱开唐映的保护, 急急慌慌地跑到屋子下面, 对着屋顶上的姜霰雪大喊,“小白不是罗刹, 她只是……她只是被罗刹咬伤, 才会变成这样的!”
姜霰雪闻言, 无声地看向白稚,那眼神既像是凝视,又像是审视。
“那为何当初姚苛被咬伤后,没有变成罗刹?”
白稚一愣:“姚苛是谁?”
姜霰雪:“………”
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吗?那好歹也是被你救过的人吧?!
苏木瑶连忙解释给白稚听:“就是我们之前留宿鹿元山下那个村子的时候,派去和你一起送信的那个年轻人!”
白稚努力回想了下:“噢……是他啊。”
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谁要浪费大脑去记他啊。
“他才被咬了几天,病变也得有个过程吧?”白稚一本正经道,“你们看到他病变的过程了吗?”
姜霰雪:“他死了。”
“那不就得了。”白稚一摊双手,振振有词道,“说不定他是还没来得及变成罗刹就死了,又或者他压根就不会变成罗刹,毕竟这也不是百分百就能成的事情,否则现在不是满大街罗刹了……”
姜霰雪看着她顶着罗刹的形态冷静地说着这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和那些野蛮又没有理智的罗刹不一样,无论是气息和眼神。
很奇怪,她虽然看起来的的确确是一只罗刹,但她又和人类时的白稚没什么两样。
姜霰雪的脑海中不由闪过季月那句话——白稚就是白稚。
白稚就是白稚……吗?
“对对对,一定就是小白说得那样!而且小白虽然变成了罗刹,但她从未吃过人,也没伤害过我们,所以姜兄你快把剑收起来吧,小白也是受害者呀……”苏木瑶还在为白稚求情,看起来竟比白稚本人着急多了。
白稚忍不住叹气。
真是个傻姑娘,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呢?
姜霰雪依旧冷冷地看着白稚:“你真的没有吃过人?”
白稚摇了摇头:“没有。”
姜霰雪沉默了片刻,终于收起剑,无声地从屋顶落到地上。白稚见状,立即看了季月一眼,季月会意,也抱着她从屋顶一跃而下。
银白色的月光倾泻下来,将屋檐下的夜色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截。
月光照射到的地方清亮如水,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昏暗凄冷。
姜霰雪和苏木瑶、唐映三人就站在黑暗的这一头,隔着微微摇晃的杂草地,直直遥望月色下的白稚与季月。
白稚在地面上站稳后,立即握住季月的手腕吸起血来。
血液一点点进入喉咙,白稚的外貌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姜霰雪三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从狰狞的罗刹慢慢变幻成纤细秀美的少女,仿佛一只破茧的蝴蝶,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更惊人的是,连她额头上的那道伤痕都在这个化形的过程中消失了。
这就是罗刹的自愈能力吗?
饶是第二次看见,唐映还是被震惊地说不出话。
更别提第一次见的苏木瑶和姜霰雪了。
身上的伤口都恢复完好后,白稚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季月懒洋洋地站在她旁边,看样子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现在是夜晚,他当然不困。他只是很讨厌和这些人说废话,还不如给兔子洗澡有趣。
白稚见季月无聊的昏昏欲睡,只得长话短说:“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和你们继续同行。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再也不要相见了。”
“不行。”姜霰雪第一个反对。
“不行?”白稚顿时蹙眉,“难道你还要杀我?”
“我不是要杀你,我是不能放你离开。”
姜霰雪直直地盯着她,声音冷静而理智:“无论如何,你都具有潜在的危险性。罗刹天生就是人类的敌人,吃人是他们的天性。就算你现在能够控制住吃人的欲望,但以后呢?一旦喝血不能继续满足你,你又该怎么办?”
白稚沉默了一会儿。
她知道,姜霰雪说得没错。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依靠季月的血维持下去,以此来克制自己的食欲。
人肉对她的诱惑依然存在,她没有把握。
但是她看到季月可以,又觉得自己也可以。
一定可以做到的吧?她可是单杀罗刹两次的女人啊。
苏木瑶见场面再次陷入胶着,连忙出谋划策:“小白,别担心,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见天师,天师那么厉害,他一定有办法帮助你变回人的!”
白稚顿时一脸惊恐。
让她去向天师求助,她是不想活了吧?就凭云阴天师的变态程度,一看到她不得把她和季月放在一起研究啊,那到时候苏木瑶就只能在笼子或者福尔马林里看望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