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微臣不服——”
景荣这时蓦地上前一步,跪在了殿中,面色微微涨红,情绪颇为激动。
“倘若旁人说六皇子有瑕微臣无话可说,可有人说二皇子品德卓越,微臣第一个不服!”
刘太后太阳穴处一鼓一涨,忍着头疼道:“景荣,你想说什么?”
景荣微微抬头道:“太后寿宴当夜微臣坠入水中乃是二皇兄所害,当夜却不止一个宫人看见,微臣本想念及兄弟之情,只是今日选君是为大事,微臣只好将此事说出。”
景和紧了紧拳,目如冷箭朝景荣看去。
“我且问你,当日害先太子之人是何人,你敢说与你无关?”景和压抑着愤怒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刘太后再想阻止这局面也晚了。
景和这话无异于是间接承认了他与景荣落水之事有关。
而景荣对于他所指之事不仅不承认,反而倒打一耙:“先太子之事何人不悲,且此事年岁久远,那时我醉酒在屋中睡着,哪里能参与进去,焉知不是皇兄你为了撇清害我之责反而在我头上扣黑锅?”
景荣是早有准备,又迅速提出要将当夜亲眼瞧见的宫人叫来一一指证。
刘太后猛然拍案,怒吼道:“够了!”
众人瞬间噤声,大殿之中骤然安静下来,唯有刘太后微促的喘息。
刘太后颤着手臂支撑着自己,看向景和与景玉道:“是哀家糊涂了,早些年太、祖便也曾料想过这般情形就怕皇子们个个都具备卓越才能而无法分出高下,是以想了一个主意出来……”
众人呼吸微屏,听刘太后说完。
“太、祖曾言贤子贤孙都是我朝大幸,倘若遇到无法选择的时候,便交给祖宗与天意来决定。”
“太后说的莫不是掷筊之法?”有人问道。
刘太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坚定道:“就是掷筊。”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从头到尾,景和与景玉对此事似乎都不曾为自己争取过半分。
然而景和不争,是有刘太后与其他臣子为他而争,至于景玉……他是不是真的不争,却只有他自己知晓。
事情纷纷扰扰终究会有消停之日。
在此事之后景玉回了府里,便见到云嫣还甚是不讲究地趴在枕上睡得香甜。
她也因连日来都参与国丧之事,疲累不堪得很。
景玉指腹滑过她的眉眼,转而便解了外衣轻轻躺在她外侧亦是休憩了片刻。
待到云嫣醒来之后,景玉又将刘太后最终的决定说与她听。
云嫣露出诧异的神情,“也就是说殿下有机会选做君王?”
景玉面朝她抚了抚她脸庞问:“你可欢喜?”
云嫣怔了怔,随即微笑道:“怎会不欢喜,殿下是君王,那我就是皇后了是不是?”
景玉眸色深沉地望着她,答了个“是”。
云嫣闻言则更是欢喜地揽住了他。
“殿下若真能有苦尽甘来的那一日,我也是真心会为殿下欢喜的……”
景玉听得她这话神情无悲无喜,却极用力地将她搂紧,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一般。
“只要公主能做好景玉的妻……”
云嫣被他勒得吃疼,莹眸里却渗出几分凉意。
她抿着唇儿不像以往般娇娇地喊疼,细眉却越蹙越深。
第59章
因是选举新帝,刘太后便令钦天监就近掐了个日子, 令两位皇子赴往太庙。
天色蒙蒙亮时, 云嫣亲自替景玉穿衣理冠,为他整理得一丝不差才微微后退打量了他一眼。
景玉穿着墨色绣纹素袍, 发上束着玉冠。
他的模样素来俊美,早些时候即便病态到苍白的地步在云嫣眼中也是一种别样的美色。
如今他这幅模样却更像是覆了层霜雪般, 淡薄的唇紧绷,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
“殿下如今愈发得与从前不同了……”
云嫣指尖划过他的襟口, 过了片刻才想起桌上的两杯酒, 便端来给对方。
“今日祝殿下一切皆顺。”
景玉接过她递来的杯子, 眼睫微垂,目光落在杯中摇晃的液体里。
云嫣便观望着他, 一直到他从容抬手将酒杯递到唇边饮尽,她才也慢吞吞将自己杯中饮尽。
与景玉的杯底不同, 云嫣空荡的杯底遗了少许的白沫, 叫她瞧见时还有些怔愣。
“公主的心从来都只向着别人是吗?”
景玉冷不丁地问道。
云嫣后知后觉地看向他, “什么……”
只是她才说了两个字, 便蓦地发觉一阵眩晕。
她抚了抚眉心,下一刻便软软地倒进他怀中。
迷药从喝到口中乃至发作都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她却这么快就倒下,可见杯中也是用了分量极重的迷药。
她这些时日都这样平静,原是在这处等着他了……
景玉将她揽着,手指若往常习惯的那般梳理她的头发,姿态宛若安抚一般。
掷筊乃是天意, 即便她不愿意他是胜出的那一个,如何便觉得他能左右天意了?
他自幼便从来都不是被天眷顾的那一个,可他身边的所有人,连让他迈出去的机会都不愿给他,哪怕是睡在他枕边的发妻。
等到云嫣迷迷瞪瞪地醒来,记忆却还停留在最后倒在景玉怀中的画面。
她睁着眼望着帐顶,微微叹息了一声。
守在床边打盹的浅草听见都吓了一跳,转头四下望了望还疑心叹息声是从哪里来的。
“公主醒了?”
她最后才愣愣地发现叹气的人是她家公主。
云嫣问她:“最后……是谁成为了新帝?”
浅草见她一醒来就问这问题,便也下意识地答她:“公主昏睡了两三日,定然也想不到最后是咱们六皇子被刘太后选为了新帝……”
云嫣听到此处,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消失。
她抿了抿唇儿没有再继续追问,毕竟结果都已经有了,过程是如何的对她而言也都已经不太重要。
浅草见她这幅神情反而愈是茫然。
国丧期间,有不少身体虚弱的人因为“悲痛过度”而病倒,是以云嫣倒下几日在旁人眼里也没什么稀奇。
之后云嫣起来洗漱更衣,又进了些食儿,与往常竟没有丝毫差别。
浅草暗暗打量了她片刻,才低声问道:“公主怎不高兴?”
云嫣缓缓抬眸,那双幽黑的眸子里果真都挖掘不出半分喜色,她看向浅草,轻声道:“我记得殿下先前说过,倘若他成了天子便会封我做皇后,你觉得我日后做皇后的希望大吗?”
浅草以为她在担忧这事儿,缓了口气说:“当然大了,毕竟六皇子那样喜欢公主呢。”
府上的点点滴滴外人不清楚也就罢了,可浅草长年累月都陪在云嫣身边,六皇子对六皇子妃到底怎样,焉能会不清楚。
只怕不仅浅草觉得是这样,府上任何一个见过他们夫妻俩腻歪的场景都会这般认为。
云嫣听完她的答复便悠然起身,浅草不知她要做什么,紧忙也跟了上去。
倘若从前这里还是六皇子府,那么这里如今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为自己曾经伺候过新帝而感到几分自豪。
他们瞧见了云嫣,便如同瞧见了未来的皇后一般,个个毕恭毕敬,姿态卑微。
云嫣往春烟的居处去,那里却仍有人守着门口。
丫鬟习惯她偶尔路过,照旧以为云嫣不过是过问两声便会离开。
然而云嫣却问她:“以往我送给你家春姨娘那么多的果脯,她难道不喜欢吗?”
丫鬟愣了愣,道:“春姨娘是极喜欢的……”
云嫣语气莫名道:“既是喜欢,为何不吃?”
丫鬟更是诧异。
“我以往送给她的都是下了毒的东西,第一次毒性轻微些,但也会有所症状,第二次毒性加重,对方必然坚持不住要叫大夫,后来一次比一次重,吃了立马七窍流血也该有的……”
云嫣望着里头紧紧关闭的门缝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来,“难不成你家春姨娘就是因为已经毒发身亡了,所以才一直都见不得人?”
丫鬟震惊地望着她,几乎都说不出话。
所以皇子妃每次好心送来的果脯竟都是下了毒的?
云嫣说完这些便不再理会那丫鬟,执意要将对方身后那扇门推开。
丫鬟再是胆大,如今却也不敢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