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顶直射而下的日光把五月的影子变成了小小的一团,盘踞在脚边,像是走不了多远似的。
都已经正午了啊。马上天就要黑了,又要开始工作了。五月闷闷地心想。
而男人报案是在上午,那么在这几小时里,警署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吧?
可当她这么询问不知火时,她给出的答案却是否定。
“署长说那样的方式太过扰民了,所以否决了他的念头。他承诺被袭击的男人,说警察们一定会帮他揪出那个凶手,哄着安慰着,把他送去了医院。”
“哦……”怎么有点像是意料之中的发展呢?
“然而,直到现在,警署那边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说完这话时,不知火忽然笑了一下,勾起的嘴角中含着一丝嘲笑的意味。
五月也觉得这很嘲讽。
“署长在包庇那个罪犯吧。”她喃喃说着,“他肯定什么都知道。”
“富冈已经着手开始详细调查署长了。”不知火道,“而你也即将挖掘出隐藏在离人阁的秘密。或许,这伫立在海面之上的鬼之楼阁,其倾覆已指日可待了吧。”
这是他们都在期盼着的结果。
五月抱紧了她的日轮刀。没错,她也在期待着能够从离人阁离开的那一天,但她却又隐隐觉得,那隐藏着的秘密,会是痛苦的、酸涩的。
单是想一想,她的心里就忍不住溢出了一阵抵触。她用力甩甩脑袋,努力不让自己产生这种不该有的糟糕情感。
在不知火离去之前,五月不忘向她送上了感谢。
“您能帮忙把日轮刀带来,真是太感谢了……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胆敢差使传说中的大妖怪不知火帮忙跑腿,这种事情单是一听都觉得难以置信吧。
“能帮到你们就好,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麻烦。”不知火垂下眼眸,肩头的火扑朔了一下,她喃喃说着,“能借着富冈的委托,重新回到杏原城,并行走在那片临海的土地之上,对于我来说,其实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我过去从没有这样的机会。”
“咦?原来是这样吗……”
不知火露出一笑。这并不是她计划之中的话题,她本也可就此中断,什么都不说的。但她还是说起了过去的事:“我出身杏原,幼年被离人阁的主人买走后,就一直都生活在离岛的离人阁里,主人不允许我离开。死后,我与传说中的不知火融为一体,成为了妖怪,始终将自己放逐在远海,从没有接近过杏原。杏原是我最遥远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啊……”五月沉吟着,“这么说来,流传在杏原的传说是真的,您过去曾是人类吗?那又怎么会变成了妖怪?”
“你是个心怀好奇的孩子呢。”
不知火笑着说了这话后,话语便就忽然停下了。她倒是没有对五月的一连串询问感到生气——她只是在想应当怎么回答才好罢了。
“你知道吗?‘名’也是一种咒术。被‘名’的咒术所束缚的不仅是那人本身,也包括了记忆与羁绊。一切有形与无形,皆能以‘名’束缚。”
话语轻缓,诉说的是不为人所知的事。
“过去,人们因我起舞时缭乱的火光而称呼我为歌姬不知火。他们呼唤着这个名字,无意中将我与传说中的不知火束缚在一起——我便当真与传说融为了一体。”
“‘名’是……束缚……”
五月讷讷地念着这话。尽管她的心中混沌一片,但却又好像能明白不知火的意思。
是因为她的名也束缚了太多的有形与无形吗?或许是吧。
“那么……”小心翼翼地,五月问,“您的真名是什么呢?”
不知火一怔。她没有预料到这话。
沉默片刻,她才说:“离人阁的主人为我取的名字,叫做阿离。”
“阿离……阿离……”五月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忽然笑了,“听起来很优美呢。写成汉字,应该是这样吧?”
她在手心上比划出了一个“离”字。
“我以后可以用这个名字称呼您吗?应该……应该不会显得太过失礼吧。”
五月怯怯地看向不知火,像是在期待着她的答案似的。
这亦是出乎意料的询问。不知火似是有些怔住了。
在心能够给出答复之前,她已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嗯。”
或许她一直都在期待着,能有人念出她的名字吧。
第77章 囿于离殇之妖·其拾贰
捧着略有些沉的日轮刀, 五月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为了避免自己行走在房间里时会被人发现自己带着这种“危险”的东西, 五月想尽了办法试图把日轮刀藏起来。
她起初想把日轮刀藏在背后,这样只需要披一件外套就能完美遮挡住了。但这样这就只是表面遮掩而已,只要留心观察, 很容易就能从背后异样的凸起察觉到端倪。
五月几乎试遍了各种方法, 最后还是选择日轮刀藏进袖子里。
没错, 袖子里。
当然啦, 选择袖子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袖子是个能够容纳万物的异次元空间, 而是因为五月的手臂和日轮刀的长度差不多。只要把刀直直地放进袖子里, 紧贴着手臂内侧, 这样就能完美隐藏了。
不过,五月自己的日轮刀却比自己的手臂稍长了那么一点。不管怎么改变放置的方式, 都总会有那么一小截超出了指尖。幸好超出的只是一小截而已,只要垂下手,略长的袖摆就能遮挡住刀身长出的那一小部分。
把刀稳稳当当地藏好了, 五月反复盯着自己的手臂看了好久。确定旁人看不出任何端倪了, 这才轻轻推门进去。有几人已经醒了,听到开门声, 纷纷投来了目光。
五月被她们看得莫名慌张, 急忙眯起眼,装作困得不行的模样, 拖着沉重脚步钻进了自己的被床铺里。
她原本没想睡觉的, 钻进被窝也只是为了藏起日轮刀而已, 然而刚一躺下, 睡意就立刻涌上来了。她连日轮刀都没来得及从袖子里拿出来,就困得睡了过去。
袖子里的日轮刀实在硌手。本就不安稳的午睡变得更不安稳了。五月连一个完整的梦都没有做完,就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她睁开眼,下意识地想要揉一揉眼睛,但抵在胳膊上的僵硬和不适感让她想起了自己还拿着很重要的东西。
她忙停下了动作,死板板地仰面躺着,表面上正死盯着天花板,其实余光正在留意着身旁的动静。
睡了一觉醒来,好像起床的人更多了。可分明离傍晚还有一会儿呢,这会儿就醒,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呢?
五月不想去费心思考她们的生物钟是否在正常运转。她只想赶紧把藏在袖子里的日轮刀给处理好。
一点一点,用食指轻轻推着刀身,五月以最微不可察的幅度与最惊人的毅力,把自己的日轮刀从袖子里挪了出来。
至于该藏在什么地方,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就藏在被子里。
实不相瞒,她念想着这件事已经念想到快要魔怔了,就连刚才午睡时的那个没有完全做完的梦都同藏刀相关。
她很认真地分析过了,这整间狭窄的房间中根本没有可以被称作“私人”的地方。她放衣服和信的抽屉是公共的,壁橱里放着的也是每个人换洗的衣服,以及几床备用的被褥,仅此而已。
因此,只有各自的被窝,可以容纳日轮刀。
按说在不睡觉的时候,被褥是应当叠好,并齐齐整整地放进壁橱里的。但是壁橱实在小得可怜,而且每天铺被子叠被子也实在是很累人,于是大家索性也就直接任由被子摊在地上了。
五月很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她们之中应该不会存在着那种恶心到会想要去翻别人被子的人吧?
于是五月更安心了。她把自己的日轮刀拿近了一些,放在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怎么把石川睦的日轮刀交到她的手上了。
五月依旧躺在自己的被窝里,耐心等着石川睦醒了,才小声说:“夏子夏子,我可以和你睡在一起吗?我觉得有点冷。”
冷当然是不可能的。其实她还觉得睡着有点热呢,要不是不能暴露被窝里藏着刀的事情,她这会儿早就把手臂伸出来了。
石川睦眨了眨眼。她大概是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同意了,掀起被子的一角,让她睡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