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湛站在校场上,放眼望去全是人。
父亲和一众妃嫔正坐在高台上说着话。
梁景湛淡淡看了一眼就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了。
方才对小宫女旁敲侧击地说了一番话,他也明白了大致情况。
这一年,正是他十八岁的光景。
依旧是个被欺负的一年。
不过没关系,能捡上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
但他也真受够了任人宰割的日子了。
“三哥可算来了啊,我们还以为你吓得不敢来了。”一个尖尖的声音戏谑道。
梁景湛的眼前多了一双黑步靴,他只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无非又是他的好六弟。
另一个声音也在应和:“这还用问?每次容王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可不是怕了?”
梁景湛闭着眼,没给他们眼神。
六弟显然是下不来台,又道:“三哥你应该知道,只要咱们双方愿意,就可以不必抽签。”
比试是要抽签才能决定对手是谁,可若一个人想找另一个人切磋,只要双方都同意便可直接上场。
梁景湛睁开了眼。
此刻南边角落里已经有很多人排着队等着抽签了。
“就是,你碰到六殿下算是你的福气好喽,若是要抽对手的话,万一啊,抽到功法高强如离王的人,那可就不妙了。”
另一个人身子微胖,在一旁弯着腰,尽心尽力劝着他。
“你说六弟的武艺不如五弟?”梁景湛眯眼问他,细长的手指曲起,轻敲着下颌,“是我听错了,还是我会错了意?”
那人没了那股得意劲,只支支吾吾:“我……六哥,不是……”
六弟脸上也过不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指着他说,“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梁景湛看了一圈好六弟带的几个人,他弯了弯唇角,本来就出挑的面容在眨眼间做出了一副可怜样,“若是我不愿意,你便要带着他们围攻我不成?”
这招装委屈对他百试百灵,六弟仰着头鼻孔朝天,果然看都不想看他,“那就要看三哥你识不识相了。”
梁景湛心里暗笑,嘴上依旧不忘记吹捧:“六弟你本就武艺高强,何必要找我这么一个庸才,要是找五弟的话,就更能体现出六弟您的威风了,对不对?”
另一个人想了片刻,“诶,他说的好像有理。”
“聪明!”梁景湛继续推波助澜,“这人人都打得过我,但是打过我有什么意思,又没有人夸你厉害,对不对?”
六弟本还在琢磨,听到他的话猛一阵点头,在梁景湛身边绕了一圈,“也是,你小子看得很透彻啊!”六弟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那你说,若我和他比试的话,谁会赢?”
这个傻子果然中计了。
每每这两人都会找他来比试,以胜过他为骄傲,梁景湛是再也不想看到他二人嘚瑟轻狂的脸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别人教训他们。
梁景湛闭着眼睛,一通乱吹:“六弟你勇气绝佳,剑术练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要问谁会赢,不用想都知道,当然会是六弟你了。”
六弟听了颇为自得,“哼,你小子倒是有点眼色。”他朝着带来的人挥了挥手,“走,去找五哥。”
看着一群人离去后,梁景湛松了一口气,转了转手腕,打算继续休息会。
“容王殿下有没有选定的对手啊?”一个声音传来。
梁景湛扶着额,一手挡着烈烈日光,斜斜瞥了一眼来人:“没有,怎么?”梁景湛发现自己好像没怎么见过这人,应该又是一个“慕名而来”的人。
“那……容王殿下可愿同我……”那人听到他没有对手后眼睛亮了亮。
他话还没说完,其他人就像饿狼一样扑上来问他,“容王殿下可愿与我一战?”
“容王殿下,臣想赢!”
“容王殿下,臣想升官!”
这群人将他围得严严实实,一个个的眼睛像在看着金子。
若是能赢过几场武试,便会升官,表现突出者,亦可获得圣人嘉奖。
梁景湛站起身,对着他们:“都站好,让我闭眼随便选一个。”
这些人听到他的话也不敢多问为什么,一下都站得挺直,等着梁景湛挑选。
梁景湛闭着眼绕到他们身后,抬手将每个人的肩骨捏了捏。
有几个人哎呀叫了几声,“容王殿下轻点,疼。”
此情此景,梁景湛也很无奈。
他体质特殊,宫里的师傅教过他武艺,可他一学就心气不畅。
那时师傅只当是他想偷懒找的借口,对他的鞭笞就没停过。
直到他阿娘知道了这件事,便去告诉师傅不必再教授他武艺。
梁景湛以为阿娘生气了,阿娘却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他是百年难遇的至阳之体,逍遥派的上古功法恰好适合他。
阿娘当时拿着功法神神秘秘地告诉他,“当时那江湖四绝就是练的这部功法而行走江湖几十年,以至于到了这个时候威名依旧不倒。等你练好了这套功法,就天下无敌了。”
“那阿娘为何至今都没有混出一点名头出来?”
阿娘说,“非一般人不能学,你体质非比寻常恰好适合,这四绝啊,也和你一样。只是学了这个绝世心法之后,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
“一绝大师学了之后眼睛瞎了,二绝大师学习了之后耳朵聋了,三绝大师说不了话了,这四绝大师比较幸运,就是五根手指断了。”
梁景湛:“……那我会不会死了?”
阿娘把心法郑重其事地交给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认你是我儿子。”
梁景湛:“……”
练过那心法之后,他就再也感觉不到一点痛了。
阿娘给的那本逍遥功法,他练了一半,本应该是能打得过他们的。
可若是要展现实力的话难免引人怀疑,到那时阿娘的身份也就藏不住了。
如今既然有机会选对手,他肯定要选一个底子最差的,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人。
这有实力却不能发挥,实在是太难了。
“就你了。”梁景湛睁眼揽过一个人,“其他人都散了吧。”
被选的人激动的都要跳起来,“容王殿下,容王殿下,您的大恩大德臣会永记于心。”
梁景湛但笑不语。
我可没说过要让你赢。
要是一直输,这男人的面子还往哪搁?
第3章
鼓槌如同密集的雨点砸在羊皮鼓上,第一场比试就要开始了。
梁景湛依旧坐在角落里,身旁是他方才选出来的对手,瘦瘦小小的,筋骨还没有完全发育,平时应该也没怎么好好练过。
这算不算以大欺小?
梁景湛深思熟虑了一番,此时他也一十八岁。
那就不算。
很好。
梁景湛放下心来,向后躺了躺,懒懒靠在墙上,眼睛被日光照得睁不开眼。
长睫无力地颤了颤,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来,皮肤在日光下透出了亮光,皙白而纯粹。
放眼望去,也只有他完全没有其他人那样的紧迫感。
“你不准备吗?”
梁景湛随口问了问身旁和他一样悠闲的小公子,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微微露出手腕的袖子往下拉了拉,盖住手腕上的花瓣印记。
这块印记是习了心法之后留下来的,怎么弄也弄不掉。
小公子笑着回他:“有容王殿下在,一切就稳妥了,臣还担心什么呢。”
梁景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郑重:“那你要努力而为之,千万千万不要辜负本王对你的期望。”
比试已经开始了。
梁景湛并没有心思去看。
旁边的小公子看得起劲,拽着他指着一处,“你看你看,他肯定要输!”
梁景湛随意扫了一下他指的地方,顺着视线,猛然看到一个熟悉不过的人。
梁景湛定睛,看到那人正坐在对面的高台上,目光垂在下面的武台上,清冷而端庄,如谪仙翩翩入世,与凡尘格格不入。
周围的同僚却都坐得离他远远地,仿佛在躲瘟疫。
有微风吹过,从树上落下几片树叶,在空中飞舞了几圈后飘到傅晏宁的肩上。
梁景湛看到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不自觉地弯起眼尾轻轻笑了笑。
“容王殿下您笑什么啊?”旁边的人转回头看到他的笑有些不解。
“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做什么?”梁景湛的眼神还停留在傅晏宁那里,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