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添站在一旁,眼神落在宋襄半人半鬼的脸上,目光仍带有怀疑的神色,他试探地问着:“宋都督为何不愿供出指使你的人?你若将一切和盘托出,兴许圣人还会对你从轻发落。”
“臣这样做,只是……”宋襄的目光在仰头看着梁添时,像是有了温度,变得灼热起来,“臣只是为了报那晚的锦裘之恩。”
所有人都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梁景湛下意识觉得他说的应该是他与梁添的过往。
锦裘之恩。梁添再看他右眼角的长疤后,猛然忆起来点什么。
原来几年前在战场上,为他挡伤的人,就是宋襄。
他说的锦裘之恩,梁添也想起来了。
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晚上,下了雪,他们还在军营,梁添听到点动静,有些不放心,便出了营帐看看情况。
还没走几步,他就看到稻草堆边旁躺了一个小兵,嘴唇冻得发紫,梁添没多想,就把自己的衣袍解了盖在他身上。
那个时候小兵刚好醒了,梁添告诉他,若是太冷了,就去他账里坐坐。
小兵受宠若惊,要把衣袍还给他。
梁添笑着婉拒了,转身去忙了。
所以就为了他随手的一个举动,宋襄就愿为他挡剑,为他和林家当杀人的刀?
对上那炽热的目光,梁添很快移开了眼睛。
这样傻的人,难怪会被人心甘情愿地利用。
“这事该如何处决,就交给季左仆射吧。”梁景湛说完就离开了,他不想去理这些烦心事,如今皇兄的冤屈也总算洗脱了,若他一直局限在一时的恨意上,并不能改变什么。
剩下的未来,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完成。
比如他和傅晏宁的婚事。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自登基之日,他就一直在忙着自己的计划了。梁景湛将之前被贬到外面的贤臣都召了回来,朝廷里的人是该换换了。
批奏折的时候,梁景湛经常会召来他的八弟梁玄,边批奏折边同他说着话。
眼见他个头越来越高,说话也越来越成熟了,梁景湛就越放心了。
他要离开,就必须把整个国家都交给一个他放心的人,梁玄确实年纪尚轻,他最近也在有意培养梁玄的性子,同时还要多拉拢几个人能辅佐梁玄。
有次他状似无意地在梁玄面前提起继位一事,想试试他的反应。
梁玄的意思却很明显,说只要能让前宁安稳,是谁做皇位都无所谓。
梁景湛问他,要是让你来做呢?
梁玄到底是个小孩子,性质单纯,话也回答得坦率,没有避讳:“若是玄儿,玄儿也想要做得和三哥一样好。”
梁景湛揉了揉他的脑袋:“玄儿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话啊。”
冬天了,雪花细细碎碎地飘了一地,一日过后,到了晚上,宫道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今年可真是多灾多难啊,就这天,一年里变了好几次,晴天总是留不住。”一个小太监猫着腰故意把脚下的雪踩得嘎吱的响。
“别再乱说了,仔细脑袋不保啊。”另一个太监撞了撞他的胳膊。
两个提着等的小太监在雪地里走着,脸上还带着刚哭过的泪痕,在灯笼下闪着亮光。
远远地,从庙观中传来悠长的钟声,久久环绕在京城上方。
这是丧钟声。
举国都陷入了深沉的悲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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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还在扬着,细腻地打了几个转才落下来,街上的雪已经被人扫干净了。
但是街上没有几个人,许是还在清晨的缘故。
街上正走着一个带着狐面的男子,他一手撑着伞,脸被伞檐和狐面遮去了一半,能看见的只是线条硬朗的下颌和露在衣领外白净好看的一截脖颈。
走动的时候,从腰间发出一串串清脆悦耳的玉佩碰撞声。
他的腰上挂着块吸睛的紫玉。
少年脚步从容,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几片雪,走到了一间铺子前才停下。
是他常去的徐记糕点铺。
“老板,四块芙蓉糕。”少年伸出了和外面的雪一样白净的手,手背上还有道长长的伤口。
放了一两银子后,那双手又收回去了。
“四块芙蓉糕,好。”老板不太乐意地包了四块芙蓉糕递给客人。
“徐老板呢?”梁景湛听到他的声音,疑惑地抬了抬伞。
为他取糕点的人不是徐老板。
“唉呀。”老板一脸有苦难言的模样,“徐老板有点事回家去了,店租给了我,我本来是要做其他生意的,但忽然来了一位紫衣公子,逼着我重新换上徐记糕点铺的招牌,做着卖糕点的生意,他还特意要求我必须要卖芙蓉糕。”
“可是我不会做啊!他就逼着我学。”
梁景湛低笑了一声,又放下了一块银子给他,身影融在了一片白茫茫中。
“你没死?”傅晏宁坐在小窗边,脸上还能看到湿亮的光,胳膊下字帖的字像遇到了水,变得一团模糊。
他转眼看着在雪中而立的人,完全忘了脸上还没干的泪。
梁景湛推门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合了伞:“你还在,我怎么舍得死?”
他弯腰用拇指擦了擦他的泪,笑着:“哭了?”
傅晏宁倔强地摇摇头,死不承认。
“我们一起离开吧。”梁景湛坐在他旁边,把傅晏宁揽到怀里。
傅晏宁嘴角轻抿在了一起,这次他没有躲:“好。”
傅晏宁仰头看着他的喉结:“那棺里的人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见到你……”
梁景湛低头啄了啄他的眼角:“是傀儡。”
梁景湛顿了顿,忽然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为何愿意和我走?”
傅晏宁仰头伸了伸手,抚着他的喉结,眼光痴迷:“若是殿下也同臣一般,体验过一次失去,就更会明白出他的弥足珍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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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番外
雪地绵延万里,白得晃眼,似乎找不到边际。
在漫漫雪景中,有一座小宅院,宅院外装饰得却很喜庆,绸缎的红色与雪的白色交相辉映,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只是这座宅子却是有些偏僻,旁边并不见其他房屋,只有密密的一片林子,正是丁香林。
“是在这里吗?”小书拿着红帖子仰着头,站在雪地里望向那座宅子。
他旁边的白闻心情一路板着脸到了这里,见了宅子外那些红缎带,脸上更是难看:“废话!你不会看字?”
小书站得离他远了一些,心里的不满也爆发了出来:“你吃了□□啊?凶我做什么?一路上都像我欠了你银子一样,要不是我家公子在这里,我哪里会肯与你同行?”
这一路上白闻对小书的语气都像对仇人说话一样,他心里也不爽。
白闻却上前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要不是不好向我主子解释,你还能活到现在?”
小书一脚狠狠踩在了他脚上。
两人争执间,身后忽然多了道声音:“你们吵什么呢?快进去啊!今日这么好的日子,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白闻回望,喊了声:“萧大尹。”
同时也松下了掐着他脖子的手。
白闻看着还踩在他脚面上的脚,脸色阴沉,冷喝道:“拿开。”
小书弯腰咳了好久,脸上发青,喘着气瞪着他:“看在我家公子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
小书移开了脚,他知道要是真打起来,自己完全不会是他的对手。
萧魏升脸上少见的满面春风,他推着两个人,脚步一刻也不停,就往宅子方向走:“快进去吧,我可不想错过他们两个人的吉时。”
看到两个人都一副恹恹的样子,萧魏升拿着扇子敲了两人肩头:“都笑起来,笑起来,开心点。”
两个人脸上同时带上不乐意的假笑。
宅子里安安静静地,门口也没有一个通报的人,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主人已经出去了。
门开着,萧魏升左右看了几眼,就和白闻小书进去了。
刚进了宅里,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了自己踏的木板脚下是一汪清亮的池塘,塘水清澈,池塘边际还点缀着许多好看的墨梅,再往外,就是一圈圈和他刚来时在外面见到的丁香林一样,
“我与他酒都没舍得喝一口,等了这么久,可算等到你们了。”说话的人一身喜服,趁得身材极好,玉质金相,正穿着长廊迎着风雪远远向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