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清安在季浮沉的目光下,随着大部队,慢慢离开了京城。
直到那队伍小的只能看到一个点,几乎已经看不清了,季浮沉依旧站在原地,冷风吹过,刮起他的衣摆。
寒风刺骨,他却恍若未知,即便那部队已经走远彻底看不清了,他还是在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方向。
终于,身边有个亲信劝道:“陛下,回去吧?”
再站下去也不过白白受冻而已。
季浮沉没有说话,沉默着,依旧遥遥的看着清安离去的方向。
可再怎么样,也看不到清安的影子。
心下黯淡,冷风像是透过衣服直接穿过身体,冷的像是没有清安的那些冬日的夜。
几乎站了整整一个下午,季浮沉才独自,沉默着,回了宫。
清安去了战场就好像开了天眼,该用什么计策,什么时候刮什么风都一清二楚,将天时地利几乎运用到了极致。
一年过去,清安指导的队伍几乎战无不胜,一开始不服他的,被婉柔奏一顿,在加上清安过人大的谋略胆识,也是心服口服。
叛军一退再退,皇城也是战捷不断。
已经一年过去,再没人说清安魅惑君王的话,朝堂上几次换水,季浮沉的江山更加稳固。只是没有清安的陪伴,季浮沉的孤独感一日比一日更甚。
他常常坐在他们幼时居住的院落,一呆就是半日。
有一次收到捷报之后,季浮沉终于等不及了,亲自写了封信,给清安寄过去。
没有清安在身侧的日子,太累,太空。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一年已经是他的极限,哪怕是用强,他也要将清安带回来。
季浮沉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睡了过去。
……
没过多久,清安回来了,他穿着出征时穿的那身衣服,或许是路上颠簸,上面已经沾满了灰尘。
“清安,你回来了?”季浮沉高兴的站起来,向他走去,心中疑惑。
那封信至少要半月才能到清安手里。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满脸喜悦,快步向清安走去。可清安只是笑着看着他,没有言语,也没有言语。便是来了,也只站在外面,静静得到看着他。
“清安?”季浮沉着急的走过去,可当他走到清安所站之处。
人影一晃,他却突然不见了。
季浮沉慌了,“清安?清安,你在哪儿?你别躲我,我再也不会强迫你了。”
他追着清安之前的所在之处,急得团团转,四下寻找,可怎么都找不到。
窗外的树影沙沙作响,季浮沉又委屈又伤心:“我等了你好久,每天给你写信,可你总不回我。”
“现在你回来了,为什么还躲着我?”
似乎是听到季浮沉的话,那隐藏之人,终于从一个角落里慢慢显出身影。
那人依旧是温文儒雅,季浮沉有些不安的继续打量着清安,看到某处,瞳孔一缩。
清安的心口插着一节短箭,那箭从背后穿过,血还在不停的流。
清安却浑然未觉,一双漂亮的眸子沉静的看着他,面容温和又儒雅。
“清安……你……”季浮沉惊叫出声。
“陛下莫怕,清安……只是想最后再来看看陛下……”清安温声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他看着季浮沉,第一次对他露出留恋之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他伸出手,向幼时那样,抚上季浮沉的脸颊。
“清安你什么意思?你要离开我?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
“清安无能,往后……陛下得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让人欺负了去。”
“这些年清安一直护着陛下,如今……清安怕是……再也护不了了……”
他轻轻一笑,似是自嘲,“许是清安多虑了,陛下已经是一国之君,又怎么会被人欺负呢……”
他轻轻摇摇头,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清安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季浮沉努力的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笑,慢慢的靠近清安,想要抓住他。
可清安却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如同蒸发般,瞬间消失在空气之中。
房间里只剩下如同叹息一般的轻语。
“浮沉……保重。”
“清安!许清安!你不许走!”
“清安!”
“陛下,陛下您醒醒。”
一阵嘈杂的声音透过梦境传入季浮沉耳内,梦中的场景瞬间崩塌,裂成星星点点的微光,消失在黑暗之中。
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驱散了梦中的黑暗,季浮沉却觉得心中有更大的恐惧直冲心房。
他发现自己依旧坐在幼时的房间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季浮沉一把掀开宫人给自己披的毛毯子,大步流星的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报——”
“陛下!前线有消息!”
季浮沉心里一紧,停下脚步,木着脸看着来报消息的小太监,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
接过消息的信封,季浮沉抖着手,拆了好几次都没成功的将信封拆开。一把将信甩在一边站着的亲信身上。
“你帮我拆,念!”
那人几下拆开轻如鸿毛的信封,小心的看了季浮沉一眼,才清了清嗓子,大声念出来:“陛下亲启……”
“今大获全胜,叛党季行慎被大将军当场斩于马下。我军军师许清安以身犯险,诱敌深入,成功将叛军带入陷阱,军师许大人殉国身亡……”亲信知道季浮沉和清安的事,读到这里,稍稍停顿,悄悄的看了一眼季浮沉的反应。
季浮沉并无异样,仿佛没听到一般,“刚刚你说什么,再给朕读一次。”
“今大获全胜,叛党……”
“不是这句。”
“我军军师许清安以身犯险,诱敌深入……”
“也不是这句!”
亲信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念出最后一句:“军师……许大人殉国身亡……”
亲信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低着头等了很久,身边却突然没了声息。
抬头一看,季浮沉的身子晃了晃。
“陛下,您可千万保重身体!”那亲信赶紧上前要扶,却被季浮沉一手推开。
“继续,念!”
“给朕继续念!”
“这……可陛下,已经念完了。”
季浮沉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里的颤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怎么会呢……怎么可能……清安怎么可能就怎么没了……我的清安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我要去看看他……我一定要去看看他……”
说着,季浮沉推开门就要出去。
“还愣着做什么!给朕备马!”
“陛下,您节哀。人已经没了,您去了也没意义。”那亲信也是看着他从小长起来的,也常常为他出谋划策,忍不住多劝了几句:“况且,您要是一走,朝堂没有人主持大局……这……”
季浮沉停下动作,扭头看着殿内的亲信,愤然道:“顾全大局!又是顾全大局!从前便是如此,你们总叫我顾全大局,一直到现在。如今……要是清安他真的没了,朕要这大局有什么用!”
清安,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我不要这江山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求你能回来。
我再也不逼你了,我只想你好好活着……求你……
季浮沉抛下一切,只身一人,就要跑出去。
身后的亲信看着他,轻轻说了一句话,便让他渐渐停下动作。
“许大人若是在,定希望皇上可以顾全大局,顾全江山,顾全这天下万民。”
——陛下,您已经回不去了。
——既然担起这天下的重担,便只能付起他的责任。
——清安只希望陛下能做一个好皇帝。好好做个明君,福泽天下,好好治理这万里山河。使壮有所用;幼有所长;老、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泽被苍生,受万人敬仰。
——清安只希望陛下日后是一代明君……
清安曾经说的话如同针扎一般,一字一句刺在季浮沉的心里。
昔日俊逸的容颜仍历历在目。
他的清安,从来只顾虑别人,顾虑他,顾虑天下,却独独没有顾虑过他自己。
季浮沉像是被人抽空了力气般,紧握着门框的手一点点松开,整个人靠着门框慢慢往下滑。几乎要倒在地面上的时候,他突然撑了一下地面,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