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门,一阵刺骨的寒意就被放了进来,冻得他恨不得下一刻就把门关上。但他没有,迎着冷风,朝外走。
寒风呼啸而来,他没穿外袍,一阵冷意从脖子灌到脚底。
他微微的抖了一下,拒绝了身旁的侍女递上来的斗篷。远远的眺望着来此宫殿的那条宫路。
等了好一会,那条道上依旧不见人影。
“会不会找不到路了?可朕怎么记得,那太监可在这呆了不少年了……”季浮沉兀自喃喃自语。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把清安带回来。
可清安仿佛根本没当回事一般,或许……他根本不想回来?可这天那么冷,清安受得了么?
冻了一会,最终因为有官员来求见,季浮沉最终还是失望的回到殿内,还不忘吩咐一声:“若是那太监回来,不必通报直接让他进来。”
直到夜色沉沉,季浮沉和那官员商议好了所有的事情,殿内依旧没有那太监的身影。
这一天,季浮沉的心情可谓是十分不美好,连带着早朝时,下面有事要奏的官员都心惊胆战的。
清安没来服软,季浮沉也不好昨天刚把他发配了,今天再舔着脸把他接回来,心中烦躁,只得自己挨着,就这么后悔交加的又过了一天。
这是季浮沉长这么大,第一次为他人失眠。
如此这般,一直熬到第三天……
其实他耐心一向极好,可对于清安的事情,等三日便已经是极限。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耐心何时变得这么差了。
他耐不住问了那日给清安诊病的太医。
太医很是惶恐,道:“许公子的身子怕是受不得风寒和刺激……三日……这……恐怕……”
一听这话,季浮沉那还能坐的下去,赶紧飞奔过去。顺着去那殿的路上,越是靠近,他便越是紧张。
突然,他眼角一侧,看到一条被鲜红大的帕子。
他忍不住停下不断加快的步伐,低头去捡那条白色的锦帕。
这布料他太过熟悉,因为这帕子是给清安做衣服剩下的料子做的。
许清安!
季浮沉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差点将这帕子扔出去。
这是清安的帕子。
所以……清安现在到底如何了?
季浮沉的心微微发抖,再也等不下去,他用尽毕生功力,只想在这一刻出现在清安的眼前。
若是再不见到他,他心中的恐惧只会越发旺盛。
或许清安是晕过去了,才没派人来找他服软。
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的季浮沉心急如焚的赶到那偏僻的院子里。
还未进门,他便已经后悔的不能自己。
那小偏院不知比其他的院落小了多少,一眼看过去,尽显破败,不知已经多久没人住了。
他当然只想着吓吓清安,只要他一服软,便立刻把他接回来,所以随便挑了个差点的院落。
没想到清安过了这么些天……居然……
季浮沉又气又急,直接推门而入,那门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打开,他轻轻一推,那门便发出了极大的声音,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要掉下来一般。
“清安!”
还未见到他,季浮沉便克制不住唤了一声。这三天,他过的度日如年,若不是这三天,他根本无法想象清安在他生命里占了多重要的位置。
门一推开,季浮沉见到屋内的场景,竟一时不敢进去。
无他,清安小小一团缩在墙角,唇角的血迹已经有些干涸,面容安详,双眼紧闭,竟像是永远睡着了。
这一幕,吓得他不敢靠近,他只怕靠近了,就是真的了。
倒是一边的太监也跟着睡着,听到动静,缓缓得到睁开眼睛,发现面前之人一身明黄,赶紧连滚带爬的起来:“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浮沉这才被惊醒了一般,赶忙快步走过去,轻声唤:“清安?”
清安向来守礼,即便生气,即便不愿,但他绝不会不应一国之君的话。看着他的面色不正常的潮红,季浮沉忍不住伸手探了探清安的额头,滚烫。
他赫然站起来,一脚踢翻了跪在地上的太监。
“叫你仔细照顾着,你便是这般照顾的?!为什么不来通传一声!”
说罢,就拦腰抱起清安。
待双手触及床栏,季浮沉才发现,清安睡得根本不算是床,连褥子都没有,只是一块极硬的木板。
清安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一层,别说冬日,便是春暖花开,这样的衣服都会着凉。
滔天的悔意在心中腾起。
他心疼的搂了搂清安,心疼之余,也恼他的脾气为何就这么倔。他当着那么多驳他的面子,新君上任,他自然不能这么纵着一个人。可他怎么可能会真的舍得让清安受苦,他既然能为清安夺了这个位置,他只要派人传个话,服个软,就一句话,他马上就会把清安接回来。
为什么不求他?
为什么不服软?
……
这次一烧,清安又病了小半月,身子彻底垮了。原本身子看着就纤细,现在宽大的衣物套在他身上,更显消瘦。
一声声隐忍得到咳嗽声,总是在寝殿内回荡。屋子里连放着几个炭火盆,清安身上裹着毛皮大衣,依旧觉得冷。
季浮沉干脆将公务全放在寝殿里,整日陪着清安。即便屋子里的温度热的他大汗淋漓,但他依旧坚持着坐在清安旁边,只求一抬眼,便能看到他。
季浮沉的目光总是十分热烈,就算是清安也无法总是装作视而不见,只得无奈的从书中抬起头:“陛下莫非是嫌清安碍眼?清安即刻便可去陛下所赐之殿。”
季浮沉一想到之前将清安流放的殿中,满是灰尘,连个床褥都没有,简直悔不当初,立马道:“怎会!我只想多看看清安。”
“清安有何好看的?”
清安的身子越发虚弱了,成日打不起精神,就算如此,他也不愿意老是躺在床上。
此时清安正安然坐在桌畔,一头乌发简单的用一条青色缎带束起,一袭白衣儒衫在窗外漏进来的阳光下,肩上披着一件灰色的斗篷,绒毛领子衬的他眉目清俊,整个人仿佛天上落下的谪仙。
二人说话间,还有侍女偷看清安,偏生清安自己还没有这样的自觉,季浮沉心中郁闷,恨不得立刻打杀了那侍女。但这是在清安面前,季浮沉只能收敛这样的想法,只在心里想想。
“陛下?”清安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他轻轻皱了皱眉,想了想,“不知咳咳……陛下为何让清安去那殿中,又将清安带回来?这不和规矩。”
“……清安……我……”季浮沉极力向要避开这个问题。当日他不过是觉得自尊过不去罢了,如今只好胡乱搪塞:“当日……心情不好。”
“陛下已是一国之君,咳咳……切……咳咳……切不可意气用事了。”清安神色淡淡,继续拿起手中的书,埋头看着。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季浮沉心中一痛,见不得清安那么累,伸手夺下清安手中的书,语气里带着埋怨:“清安刚好些,还是好好休息。”
清安垂眸:“陛下若是真的为清安好,便让清安见见清安娘亲。清安很担心。”
季浮沉夺过书的手微微一滞,表情一僵。
是了,登基之前他一直在忙,还未告诉清安,当日他虽然去了刑场,可还是晚了一步。许家仅剩下一些下人丫头,真正的许家人,只剩下清安了。
怪不得清安这几日对他温和了一点,原来……是为了他娘亲么?
对上清安满是渴望的双眸,季浮沉发现自己居然完全说不出实话:“这……下……下次吧。”
“莫不是清安的娘亲出了什么事?”
“没……”
清安看着季浮沉的样子,有些迟疑。只是季浮沉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
一言九鼎。
他便不再怀疑,只得点点头:“娘亲没事,清安便放心了。”
之后季浮沉的神色一直不怎么自然,看奏折的时候也是时不时的偷瞟清安,但似乎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清安便是有些不自在,也没说什么。顺手抽出一张纸,缓缓的在纸上写下一些或许可能帮到季浮沉的治国之策。
季浮沉陪着清安一直坐到深夜,可清安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拿着笔,极其认真的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