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瞟了一眼,他站住脚。身后的婆子见他不走了,便上来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怎么了?”
他抬起手,指着远处站在院子门口抱着婴孩遥遥看着他们的孩子,问:“那是谁?”
那个孩子穿着一身破袄,和他那一身干净整洁的新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那个孩子与他有些相像的五官和他眼里的冷漠,让谢隆觉得扎眼。
“那……是公子庶弟。”
谢云和谢钧两兄弟的出身是府里最不好的,自从他们亲娘死了之后,便一直由那个看守他们娘亲的婆子养。听说那个婆子是个自视清高的,根本不拿他们兄弟俩当回事。
似乎是感受到谢隆打量的目光,那个孩子不安的朝后面躲了躲。
内心毫无波动,谢隆收回目光,接着朝镇南王的书房走去。却不知道那个孩子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的举止,看着他身后跟着的下人,看着他身上那件精致的新衣服,眼睛里满满是羡慕。
第二次见面,他娘亲已经死去一年,见他们,是因为那个不管事的婆子偷主子东西被打死了。
他看着那两个孩子被婆子领进来,那个小一点的孩子躲在谢云身后,两人怯生生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谢隆也环视了周围的一群人,默默的勾起嘴角。
怕么?他在心里默念。
他以前也怕。大概是一个人在狼窝里待得时间长了,便不觉得狼窝里的狰狞有多吓人。
父亲教他,做人要心狠手辣,要果断,绝不能心软。
试探,欺负,侮辱……那个时候他还有七八个兄弟,(虽然后来都被他弄死了)他冷眼看着这两个没有任何靠山的弟弟在泥沼里苦苦挣扎。
他们什么也不懂。
他们怎么会明白什么是亲眼看到自己母亲悬梁之时从心底涌出的源源不断刻骨铭心的恨意呢?
“起来吧。”他伸手将摔在泥地里的两兄弟拉起来。
他们的衣衫已经全脏了,谢云像母鸡护崽子一样瑟瑟发抖的挡在谢钧前面,眼睛里满是防备和惶恐。
谢隆看着眼前这两个消瘦的孩子,大点的还不及他胸口,看起来很轻,没有二两肉。当时他就心想,或许自己的手掐上他的脖子,只需轻轻一下,从此他就像烟一般消散了。
都不需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阿……阿兄……”
谢云身后的孩子小心的探出头,轻轻的拽紧了他的衣服。
谢隆愣了愣,他不是没听过有人叫他,那些个心怀鬼胎的弟弟们都是这般叫他,但与谢钧叫谢云的这一声不同,那些弟弟们的……比起这一声,少了些什么。
但到底少了什么,多年之后……甚至到他身死,谢隆都没有明白。
再见面的时候,那孩子已经不似以往。那个时候谢云已经是个身高挺拔的十八岁少年。他跟在自己那个所谓的父亲身边,给他出谋划策,心甘情愿的给他当一条狗。
……
“舅舅?”季行慎看到他迟迟没有动作,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谢隆收回已经飘远的思绪,淡淡收回目光。
“回去吧。”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对谢云心软。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或许是因为他们和他一样都没有娘亲,又或许是因为当年谢钧叫谢云的那一声“阿兄”。
他们是镇南王府里唯二的,让谢隆屡屡手下留情的孩子,也是屡屡没有下手的孩子。
他的弟弟。
第33章
“舅舅!谢隆!”季行慎跟在谢隆身后,“你看到阁楼上站的是谁了,为何……”
谢隆扭脸瞥了他一眼,但也只是一眼,他就转身,回了镇南王府。
谢云站在阁楼上看着自己这个大哥渐行渐远的身影,苦笑了一下。
朝着里面坐着的青衣少年道:
“阿钧,咱们走吧。”
……
北方已经乱了,东鄂进了夜冥,大批的难民涌进南方。
季浮沉和清安启程这一天,清恪没有来送行。
北方战事迫在眉睫,清安站在船上,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转身朝船舱走去。
他本是准备回船舱休息的,但是他看到站在船头的季浮沉,清安踌躇了一下,还是上前走到季浮沉身旁。
季浮沉没有动,他的视线也没从这一片山水中移开,只是轻轻的问道:“清安,此次讨伐谢隆,你可有什么良策?”
“清安不知。”清安苦笑着摇了摇头,“清安从没见过谢隆。”
季浮沉微微抿了抿唇,其实他也不曾见过谢隆,但是他曾暗中调查过此人。
谢隆这个人,阴险,狡诈,不近女色,曾经多少人想送他绝色美人都被丢了出来,至于留下的……也活不了多久。
他曾因为一时好奇将被谢隆留下的那些女子的画像收集起来,发现她们的容貌无外乎都有一些共同之处。如同拼图一般,季浮沉发现那些女子长得很像一个人。
镇南王府已故多年的王妃,谢隆的娘亲。
真是变态。季浮沉微微勾了勾唇。
……
这几日凡是骂谢隆通敌卖国的人,被都东鄂的人一箭射穿了喉咙,尸体悬挂在城墙之上,经过几天的风吹日晒,逐渐成了人干。徐州的百姓进出城外,都不敢抬头,人心惶惶。
阿拉索纳此时就舒服的躺在美人怀里,摆弄着手里的琉璃杯。
正想着一些事情,帐外,阿拉格巴日,阿凯诺和阿木尔走了进来。
这是他最骄傲的三个儿子……emmmm,两个?因为阿木尔太让他失望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王后生的孩子,他根本不会对他有那么多的耐心。况且他太给他丢脸了。
阿拉索纳作为东鄂的王,他妻妾成群,生下的孩子更是不少,但是草原生活艰难,或是得病,或是被狼叼走,或是死于勇者试炼的,比比皆是。
阿拉索纳接过一边的军师递过来的战报,随意的看了一眼。
“他们已经到淮水了?”
淮水,是南方和北方的分界线。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那个病怏怏的老皇帝居然已经把兵力移到南方去了?
阿拉索纳一双眼睛眯了起来,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十分不利的场面。
“嗯……”阿拉索纳考量着,该让谁去带兵攻打。
阿木尔看向自己的两个兄弟,他兄弟很多,但有威胁的就这两个了。他们俩有野心,这是一个机会,他心想。
更重要的是他不甘心,上一次被那个季浮沉算计了两次,还害他被砍断了胳膊,若非切口干净,那巫医又有些本事,他就废了。
他上前一步,“阿父,儿愿领兵前往。”
“阿木尔?”阿拉索纳微微的皱皱眉头。
“阿父,儿愿与兄长同往。”
阿拉格巴日站出来 ,似笑非笑的看了阿木尔一眼。阿木尔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松开,这也是个机会。
“巴日?”阿拉索纳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但……这未必不是好事。阿木尔需要再磨练,让他看到自己兄弟的本事,或许能够有所进益。阿拉索纳稍稍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吧,那你们俩便带上三万人从正面进攻。”
“阿凯诺,你带上八千人,驰援。”
“儿领命。”
三人目光交汇,阿木尔从其中看出了杀机,因为他的两个弟弟已经联手了。
三人走后,军师忧心忡忡道:“王,属下认为这般做,会更加激化王子们的矛盾。”
“他们缺的,便是正面冲突。”阿拉索纳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狼王的诞生,是必须要经历杀和血的洗礼的。”
……
江阴。
清安和季浮沉三日前便到了。此刻他们正坐在庭下对弈。
一个黑衣人不知从何处跳出来递给季浮沉一封信之后,又闪身不见了。
看到暗一递上来的消息,季浮沉的眉头一蹙,“阿拉索纳已经等不及了,他派了他三个儿子越淮水攻打。不过,他们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在江阴。”
清安一听,淡定的将手中的黑子落下,“但是他们肯定会先来江阴,殿下,我们该走了。”
季浮沉点点头,早在来江阴之前,他便把大部分兵力挪到汝南去了。
阿木尔骑着吗走在官道上,他身侧便是阿拉格巴日。阿拉格巴日一副出门郊游的模样,全然没有行军打仗的紧张感,他越是这般,阿木尔的心里就越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