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骅警惕地看着他：“你管我啥事，你啥事？”
丘实：“没啥事，你啥事？”
两人“啥事”了半天，周唐终于受不了了，把脖子上常年不离身的口哨放到嘴边，疯狂地吹了几声，两人在刺耳的“吱吱吱”声下，终于停止了脑残对话。
丘实这才不情不愿当着张骅的面，也掏出个信封递给周唐：“教练，我家里条件一般般，这是我攒下来的一点零花钱，不多，但也可以给小宝准备几餐营养餐了。”
周唐平常不苟言笑，总端着一张严肃的脸，除了训练的时候咆哮几句，几乎不跟学生们唠嗑，也不聊家常，从没跟他们表达过自己的难处，所以这几个兔崽子到底是从哪里知道他缺钱的？
他这人，之前三十多年过得糊涂，只知道训练比赛，什么都不关心，后来老婆孩子都离开了自己，也没整出个什么大名堂。
现在也不算清醒，只是他在从而立到不惑的年纪里，碰上了一群小伙子，他们干净努力，不大懂人心，却有着满腔的善意和满身的朝气，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让他发现这个世界的温柔。
他们会懒散，也爱玩，不大服管，但又会用自己笨拙的方式表达真诚。
张骅和丘实两人相互蹭着往外面走，张骅先发制人：“枉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居然背着我们偷偷干这种事？”
丘实冷笑一声：“可拉倒吧，你自己好到哪里去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干啥，我眼睛亮着呢。”
“行行，你的狗眼够亮！你是怎么发现教练缺钱呢？”
“你才狗眼！你24K金狗眼！”
丘实骂完，又叹口气：“哎，教练那件外套都多久没换了，脚上那双鞋开胶开地脚趾头都能出来放风了，愣是又被他拿胶水给糊上了。”
“上个礼拜有天中午，我吃饭很晚，在食堂碰到他，他就打了两馒头，让食堂大妈给了他点剩菜，我当时躲开了，怕他面子上过不去。”
“都这样了，还要给小宝买训练餐，怕自己饿不死吧？”
“是啊，还学校经费，也就小宝这样单纯的才会信，我们短道速滑项目，学校能提供场地和装备给我们，已经难得了。”
两人深深吐出一口气，尽管对未来他们都很迷茫，但此时此刻该做什么，他们都是很清楚的。
沈昀宝不知道室友私下里的动作，但要周唐再掏钱出来补贴他，他本能地不安，除了想尽各种办法在空余时间多做点兼职外，塔还找了些其他路子。
这天顾城回宿舍的时候，正碰上这孩子艰难地拖着一个大蛇皮袋往宿舍里走去，袋子在地上还摩擦出沙沙声。
顾城不知道他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宝贝，真是看他有点吃力，干脆两大步走上前，一把接过袋子，提在手上进了宿舍，按照沈昀宝的要求，把那袋子放在阳台上。
S市的天气已经回暖，快到夏初了，沈昀宝擦了满头汗就去阳台上打开了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一一细心摆好。
顾城跟在他身后，看着一阳台的空饮料瓶和纸壳箱，皱皱眉。
“这些都是你捡回来的？拿来做什么？”
“嗯呐，都是我捡的，上次在外面发传单的时候，看到一个大伯在捡瓶子和纸箱，问了他，说是可以卖钱。”沈昀宝没有抬头，一五一十道：“瓶子五毛钱一个，纸箱八毛钱一斤，学校里饮料瓶子很多呢，我多捡点，攒着应该也可以卖点钱吧。”
顾城看着外面的大太阳，又看看这小孩儿被晒得通红的脸蛋，右手摸着左手上的戒指转了两圈：“这么缺钱？”
对方手上动作不停，认真点头：“是呢，我家在大山里，除了种地没啥收入，我在这里开销这么大，还要靠教练资助，能有点收入就是一点吧。”
顾城没办法理解“缺钱”这两个字的内涵，他从小没人疼没人爱，但钱没缺过，他那在遗传学上可以称之为“爸妈”的人，每个月都会定期给他的户头上存一笔款。
所以钱，他是不缺的，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下来，那两个人给他的钱已经存了多少。
沈昀宝蹲在那里，自顾低头忙着，等了半天没等来顾城的反应，这才仰起头，看着对方喜怒不辨的神情，突然有点忐忑。
他转过头四处看了下阳台，发现本来是大家共用的区域，现在都被自己的瓶子和纸箱占满了，那一刻他突然有点惶恐不安。
他无措地站起来，慌张道：“顾城哥，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不该占了大家的阳台，对不起，我马上就会把这些瓶子卖掉的，以后也会注意的。”
顾城低头注视着面前清秀地几乎可以称得上漂亮的男孩子——
他身上的校服有点大，显得他本就瘦弱的身形更加单薄，头发柔软细腻，白皙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亮中透着不安，而他从这不安中，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顾城又想起他上次在街道上忙忙碌碌发传单的身影，很难把这样一个人跟速滑赛道上那个身形如风自由自在的男孩子联想起来。
心里突然一阵柔软。
他摇摇头，低沉的声音带点温柔安抚的意味：“没有，你想放什么就放什么，想放多久就放多久，没人会说你。”
沈昀宝松口气，露出个腼腆的笑容，还有一对洁白的小虎牙。
顾城转身进了宿舍，留沈昀宝一个人在那里，像只攒食物的小仓鼠，忙忙碌碌个不停。
半个小时候后，大大咧咧的张骅和丘实回来了，一脚踹开宿舍的门，老远就大声喊道：“小宝，顾大帅，我们肥来啦！”
顾大帅不想理他们。
两人手上各拎着几个空瓶子，是回来路上看到同班同学打完球在喝饮料时，逼着人家三两口喝完，然后抢回来的。
他们带着瓶子走到阳台上，一股脑全给了沈昀宝。
丘实探头看一眼阳台：“唔，这攒了不少了，差不多可以拿去卖一批了。”
这两人除了周末，平常都跟沈昀宝在宿舍里待着，晚上夜谈的时候，沈昀宝提出卖瓶子的话题，他们还曾经大力支持过。
顾城却不一样，他有时候会回自己的小公寓，一周还要抽出几次时间去教潮潮广场舞队的大叔们，毕竟他是潮潮小王子，大叔们没了他不行。
所以他对沈昀宝的动向并没有丘实和张骅那么了解。
即使回宿舍了，只要沈昀宝没拿瓶子回来，他不去阳台看，也没人会主动提起这些事，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这小孩儿还想出了这样一条生财之道。
对于这种局外人的状态，他头一次感觉到了不悦，又隐隐夹杂着他自己都不说清楚的失落。
之前的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料到，自己会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融入某个小团体而心情不好，毕竟顾大帅冷漠高傲逼格又高，从来不需要盆友这种生物。
所以他也说不清楚这种不爽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他靠着墙，不爽了一会儿，看着窗外阳台上三个人正在兴高采烈地数着瓶子，气氛热烈地就像过年。
张骅数完瓶子，进了宿舍，双手抱在胸前，往顾城床边一靠：“我听说你们顾家当家，哦，也就是你爹，最近在准备四十岁大寿，你到时候会回去吧？”
第 14 章
张骅才说完那句话，顾城周身的气压就低了好几度，他夸张地搓搓手臂，想要搓掉那层鸡皮疙瘩。
“不是，城哥，冷静点！我知道你不想去，但你觉得这种重要场合，顾家允许你不在么？”
“我是想说，如果你一定避免不了要去参加那场生日宴，还是防着点他们吧。”
“之前说顾恺性格好，是我们眼瞎，上次你们打架那事，也看得出来他阴得很。一个顾恺就那么不好对付，再加上他妈，够你喝一壶的。”
张骅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想提醒下顾城。
顾城收了身上的冷气，淡定道：“怕什么，大不了比谁更不要脸。”
张骅这张乌鸦嘴挺灵的，头天晚上念叨几声，第二天他念叨的事情就找上门了。
顾城看着眼前被派来的老管家，有点无奈。
老人家已经快八十岁了，脸皱的跟菊花一样，还专门跑到学校里来。
顾良这老家伙越来越不干人事了。
他的生日宴顾城一点兴趣都没有，跟那些皮笑肉不笑的假人们呆一晚上，简直就是对生命的侮辱，还不如去帮沈昀宝捡瓶子卖钱，好歹创造点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