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长袖下的两只手一直捏着伞柄,疼了,痛了,她突然不想哭了。
那个男人是想要向她敲诈一笔钱,打算威胁她吗?
陈佩佩搭车到了一幢废楼。进去的时候扬起地面的尘,这里像个避难的地方,对那个男人来说是个保险的地方,她一边听自己的脚步声,一边觉得心脏在坠落。
“你在哪?我到了。”陈佩佩低下头,发出一条消息。
这种这幢空楼里,传出收到简讯的声音。
这里不算太暗,没有玻璃的窗户一直传来风,有点很寂寞的样子。“说吧,你想怎么样?”
陈佩佩对着空楼讲着,那个人只是踏着脚步过来,没有回话。陈佩佩觉得眼睛有些发涨的疼。
她隐隐约约觉得那个人很熟悉,那种头皮发麻的熟悉。
“顾心尚。”
她对着那个人说出口。
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我亲爱的(4)
我跟陈佩佩坦白了,我说我已经捉到伤害罗宥的那个男人,他说是你指使的,你找人来□□我。还打算用照片威胁我。
我这么一说,陈佩佩整个人脸都黑了。
“顾心尚!”她气急败坏地抓住我的衣领,然后我的脑袋撞在了墙上,“就算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没有人会相信的,就像以前我把玻璃片倒在桌里,然后冤枉你,当时不是每一个人都不相信你吗?他们不是都怀疑你吗?因为你是那种人!因为你就是那种看起来会做那种事的人!为什么像你这种人还有脸活下去?为什么……像你这种人还有人爱?”
陈佩佩怒冲冲地瞪我,不过她那双涨满红血丝的眼睛明显有了泪水。那种泪水其实不叫泪水,像是愤怒、不甘的液体。
“像你这种人,不配活着!不配幸福!你父亲不是杀人了吗?母亲好像也有精神病吧,像你这种人为什么宁愿活得像老鼠也要活下去?不会太恶心了吗?以前不是也和老师睡了吗?依我看啊,根本不是什么□□,而是你不要脸!”
她越来越歇斯底里。
像个溢出来的水池。
“是你做的。”我面无表情地说。
“不是!”她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我会告诉警察,你没有进过警察局吧?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吧?对了,陈佩佩你可是三好学生吧……”
我得意地说,还没有说完,陈佩佩突然掐住我的脖子,“去死,垃圾。”她说。
陈佩佩是个很优秀的人。一直以来,在别人的眼中,都是很优秀的人。
只不过这一次,她真的输了。
“住手!我们是警察!”
陈佩佩突然变成一块石头,看着突然闯进来的警察。
“是我报的警,”我摸了摸不舒服的脖子,还有些疼,“我还录了音。其实那个人我没有找到,不过我怀疑你,但我也不确定,你之前不是向谢蔷惟表白了吗?所以我故意套你的话,没想到你还真相信了。”
这一次,陈佩佩没有哭。
不过她真的,那一刻真的有些恶心,想吐。想把书都扔了。
不久潜逃的男人也被抓住了,承认由陈佩佩指使。陈佩佩在监狱待了三天。后来,她转学了。
罗宥也醒了,他说自己真的死了一回,那种见了阎王爷,又中途放了他回去。
“心尚,我打算出国留学。”罗宥对我说。
“去哪里?”
“美国。”
我不知道美国在哪里,有多么远。我们走在一条小道上。
“这么突然?”
“并不突然,有些事就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一切都有了预兆,只是……”罗宥动着嘴唇,最后一句没有说出声音来。他只是望着我。
“只是什么?”
“没什么。”他摇摇头。
罗宥说临走之前要去我住的地方X镇。我们从市里搭了公交。
一路上我们看X镇的海、X镇的田野。在海边的时候,他靠在白色的石头栏杆上,风顺吹他的刘海挡住他单眼皮的眼睛,这时候他稍微侧了下身,往口袋掏了掏。
他想吸烟,打火机打了几下没有火,便随意地将打火机扔在海里,在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一个。烟点燃了,他的心还是灰的。
海很蓝。
罗宥吸足好大一口烟,然后反手用手背抹着嘴唇,一点点、缓慢吐出烟雾,那些白像醉生梦死般缠绕他。他印着彩色字母的宽大T恤、五颜六色一团糟的头发、疤痕的淡黄皮肤,全都染上了烟雾。
“你感觉怎么样?”我问他。
“你感觉怎么样?”他反问我。
我不清楚。我没有说话。
“我感觉天气真他妈好。”
他无所谓地说。然后就不打算抽下去了,压在鞋底下。
这是他今天抽的第一根烟。
晚上的时候,罗宥去了我的小学母校,他在墙上用漆喷了几个字:到此一游。
罗宥在附近宾馆开了间房。我打算要回去了。
“心尚。”
罗宥与我站在路灯下。
“怎么?”我说。
“我回来后第一个找你。”
“够义气。”我想尽可能不那么难过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笑。
“心尚。”他又叫我的名字。
他个子高,我刚抬头看他,想说“怎么了”,他这时候靠过来咬住了我的脖子。很痛。像吸血鬼一样的家伙。
“你干嘛?”我推开他。
“你走吧。”
罗宥沉沉地说。
那一天晚上月亮实在是太亮了,又圆又亮,把街上所有的一切都照出来,太亮了,就算没有灯,也可以看见我面前这个男孩红了眼眶。
“你走吧。”
他又重复了一般。
“你走吧。”
他看着我的背影、听着我的脚步声又说。
随后他数着步子说了最后一次。
我亲爱的(5)
我妈临时去谢蔷惟他们家当保姆的时候,就会带上我,顺便把我的饭也做了,谢叔叔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我妈忙忙碌碌的,我和谢蔷惟坐在客厅的位置低下头写作业。
“心尚……”谢蔷惟写到一半的作业,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笔划都没有写完整,就停下来注视我,“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我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情来,而且我穿了低领的T恤。
“蚊子咬的。”我没有任何支支吾吾,含含糊糊、犹犹豫豫的词语,或者停顿、慌乱,我在说谎,尤其是面对谢蔷惟脸不红心不跳。
不过,谢蔷惟好像有点不对劲,我感觉到他有些不安。他伸手喝杯子的纯净水,他仰着头,脖子、下巴的线条流畅地滑下去,并且我还注意到他脖子上的喉结。白衬衫。充满着雪一样纯净的皮肤。
这时候谢蔷惟也注意到我的直勾勾的视线,互注视着对方。仿佛是很小、很轻微的声音。
他笑了。
“心尚喜欢我吧。”
仿佛只是像旁边的电风扇吹着耳朵的声音,仿佛是蚊子、盆栽植物的摇曳、露水、蓝天,一瞬间的意乱情迷。
“是的,”我说出来,“没错,是这样子没错。”
我妈在厨房低下头洗碗,水的声音很大,撞着碗发出的那种声音,筷子哗啦啦翻动着。
我感觉鼻尖有些痒;我把手上的英语课本打开,竖在我们的面前,我一点点移到谢蔷惟的身边,很近,我看见他的睫毛,一根根颤动着。我注视他,他注视我。呼吸全都感觉到了。
这时候,我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谢蔷惟的心跳声。
当我想把视线移到他衬衫下的那颗心脏时,谢蔷惟那双洁白温柔的手突然扶到我的脸上,突然闭着眼、头低下、下巴挨近、嘴唇贴了上来。
他吻了过来。很轻很细的吻。
根本不像一个吻。
像什么光芒照了照我的嘴唇,但是因为过分温柔化开了。
嘴唇有着谢蔷惟的香气,不是类似沐浴露那种,而是一种心旷神怡的风吹。
我拿起那本超大的练习册挡在了我妈那边的位置,于是光线从另一半涌进来。香气在散发。
“是在复习吗?”
我妈过来的时候,我们分开了彼此,两个人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啊!”我们都不敢看对方。我觉得这时候地裂开挡住自己是最好的事。
“看来谢先生没说错,”我妈笑了笑,“你们两个人从小到大感情都这么好。我们家顾心尚是个很糟糕的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