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台风要来之前,这种假象就越美好。
我深深大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头发在风中动来动去。世界很平静。世界与我不相干。
我的手被抓住了。有些用力的疼。
我往下看,不知道谢蔷惟什么时候跟来的,体育那么差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蹬上这么高的地方,脸红得厉害。小巧的鼻孔一仰一仰的。很难受吧。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是用力完整讲出:“顾心尚!求你不要死!拜托了!活下来!”
我朝他微笑,仿佛很快乐的样子,仿佛很幸福的样子,其实痛苦得已经神志不清。我转过那片天空,我要跳下去。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谢蔷惟。
不要过来,不要管我……
我要跳下去!
立刻!马上!跳下去……
我往下跳的时候,谢蔷惟却用手臂环抱住我的腰。我的动作一下子被他拉住了。
“谢蔷惟,你放手吧……”我回过头,用手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没用的,真的。”我仿佛才是安慰别人的人。
“不要!顾心尚!你给我活下来!”他搂得我很紧。
“没办法活下来的……你不知道吗?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的声音开始失控,“你凭什么要这么痛苦的我活下来?你以为你是谁?你承担得起吗?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喜欢我!”
“……可我喜欢你啊!”
花儿与女孩(12)
“你骗我!”我突然控制不了般在歇斯底里地大叫,像一个机器人突然安上心脏,而产生痛苦异常的排斥,“不要说谎了!不要安慰我!不要可怜我!我求求你放开我吧!不要管我!放弃我吧!”
我那时候一定快疯了,嘴唇白得厉害,眼睛都是红血丝。天台上就我们两个人,旁边有一些晒衣服的竹竿。风断了气似的。热。那是不同寻常的闷热。以及不可思议的蓝色天空。
我很想从这里跳下去,——现在就想跳下去,必须得跳下去,没有办法了……现在活着就是为了做这种事的……一定要跳下去……
“我真的喜欢你……”谢蔷惟的声音一响,我的脊背顿时僵了。原本就在用力挣脱他的手,腿都被自己危险得悬浮在空中。谢蔷惟再不放手,恐怕自己也会有危险……会和我一起掉下去。可那时候我不管,一心想死。我甚至都不知道谢蔷惟的力气很小。
不知道他那么美丽瘦弱的身子,是怎么抱着拖着奋不顾身在挣扎的我的。他抱住我的腰,我头的位置往他那边靠,腿一直在踢,一只脚的鞋子从脚里飞了出去,掉在楼外。我大叫着“放开我,让我去死”这样的话。
并不知道谢蔷惟痛苦地皱着眉,手肘的地方因为一直死死抵在尖利的护栏上方,而生生摩擦出一道道血痕。“对不起,心尚,那时候我应该早点来的,我说过要保护你的……”谢蔷惟的声音让我整个身体怔住。
他还是在努力地托住我整个身体。
“谢蔷惟……我好害怕……你知道吗?”
“我知道……”
“谢蔷惟……我痛苦……我难受……你知道吗?”
“我都知道……”
我忍不住一句话说完,就往谢蔷惟的身上打。突然变成了一个只会发脾气使性子的孩子。不停不停欺负他。
“心尚啊,没关系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的。”谢蔷惟像那些明亮的光线让我感到要晕厥过去,“没关系了,心尚啊,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不要……太脏了我……
想起经过学校看到那些成绩榜,谢蔷惟永远在第一排,想起现在他脸上。身上的伤。
谢蔷惟,我没有资格毁掉你。
我突然失控般有些往后面倾斜去,就像要摔下去了一样。心想糟了。我大概会像没有翅膀的鸟一样掉下来。像风一样化掉……
就在这时候,谢蔷惟用力把我一把拉过来,我整个人往在他的胸口倒去。这样一来,我们俩用力倒在了地上。
谢蔷惟抱着我,没有喊一句疼。
“谢蔷惟不要喜欢我!不要喜欢我!不要管我!”我狠心看着他,“永远不要靠近我!滚!”
我歇斯底里。
花儿与女孩(13)
在家里躲了几天,我决定要去学校了,脸上的淤青消肿了许多。天气预报说台风就要来,可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个影,反而天气闷热得可怕,像一辈子就只热这么一次似的。
好热。窗外的树看来都有点狰狞的模样。天空蓝得像疾病。
我在洗手间检查了一阵子,才发现头发之前被那个男人扯掉一大绺,往耳朵上方的地方有一块难看的白皮,谢蔷惟也注意到了,他给了我一个发夹,是一个可以用来挡住那的卡通发饰。我没要。我没有理他,戴了顶帽子。
“心尚,你还疼吗?”他温柔地问我。
在上学的那一条路,我停下来吼他:“离我远点!我叫你离我远点!妈的!你耳朵是不是聋了!”
我咬牙切齿地看他。是我先跑开了。
在教室里。
我想起了之前周子猫拜托我帮他画的画,已经画好了,可我把这幅画交到周子猫的手上时。
“我不要!”他冷冷的说。
我难以置信得看着他,我费尽心血画了那么久的画,却被他冷漠的声音冻结了般,看起来是那么廉价,像谁也不要的二手货。
“什么意思?”我突然想后退三步,或者藏起来,我觉得有什么灾难要出现了,可又像地震一样难以逃脱。
我看见周子猫的嘴唇挪动着,眼睛泛着可怕的阴影。
“恶心……”
仿佛低吟一般,那么轻的语调,我却觉得有人投了个□□一样,震得我脑出血。听到那句话,我把眼睛睁得很大,让它干得流不出眼泪来。
我仓皇地逃跑,回到自己的座位。班上有几个爱惹事的男生冲我凑过来,他们对我说:“喂,听说我们班有个被低年级的老师□□的人是你吧?”
我把手一下子抓得像要烂了一样,可能在滴血。他们用的是“□□”的字眼,像一枚可怕的钉子,钉在了我最致命的地方。如果拔了,血就会“泊泊”地流。不拔,就会发炎溃烂。
就像我要解释,难道在这种年纪不是越描越黑吗?可不见得“猥亵”更好听些,这就比如“我贱”和“我很贱”都是一个道理。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件事再次被传开了,而且还是指名道姓,这就跟故意一样。明明警察那边的保密做得很好。
猎物已经无处可逃了,于是开始疯狂吸引大批的捕杀者。一个男生冲我轻蔑地笑,“喂,那个啊,就是那个啊,老师的‘那个’好吃吗?”
“……”
“干嘛啦?说一下有什么关系?操,现在才装什么啊……”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把头埋进臂弯,像一只被捕捉的,然后打算被开膛破肚的禽兽。
“切,少来了,陈佩佩她妈是记者都看见了,我们班的顾心尚当时嘴巴都肿了,该不会是被搞得……”
那些低俗恶心的词语就要一个个冒出来。我突然站起来,发出很大的声音,把那些男生吓了一跳。我大步走到陈佩佩的桌前,她看到我恐怖的双眼抬起来,一下子显得有些慌张,“你、你干嘛?”
陈佩佩看着我说道。我艰难地控制住自己,控制自己内心的黑与白。我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听见风扇与人群的声音。好吵。
我抓住她的衣领口,陈佩佩大叫着:“这里可是教室!这么多人在……你还想干嘛?我有说错吗?像你这种人恶心死了,和你爸一样货色……啊啊啊!”
她的语气就像“你连舔我脚都不配”般。
我骑在陈佩佩的肚子上,一巴掌拍在她脸上。她大叫。我用手扯着她的头发,她也扯着我的头发,用力的,咬牙切齿的。我们像两条蛇,会吞掉同类的蛇。
帽子被弄掉,一下子露出我头上触目惊心的白皮。陈佩佩说我丑八怪。或者直接怪物。我们撕打着、尖叫着,互相滚来滚去,我听不见她说“你有病啊”“疯了你”这些话。
我有一种亢奋的感觉,想撕掉她的嘴巴,挖了她的眼,让她痛不欲生,狼狈不堪。我一巴掌往她扇过去。我已经疯了,眼睛红血丝遍布。我不知道怎么停止的了,我只想眼前的人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