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驶了大半个月,他们才到了姜国国都。
明国靠东南,姜国偏西北。一路往北,路上的风貌风景便逐渐不同。
她每日被关在车撵上无事可做,便上午教毛毛认字,下午两个趴在车上看窗外景致,或赞叹或惊讶,将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公主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因此到了姜国,他们一行被安排进驿站后,不一会儿这位公主的脾性整个驿站的人都知道了。
驿站的侍从们见她容颜绝色,又是一国公主,本应高华疏离,但知道她性情软善,因此并不是十分怕她,反而渐渐生出好奇、亲近之意,加上又有个小机灵鬼毛毛在,没几日管笙笙便能从她们嘴里打听些消息了。
她便羞涩问起三王爷此人。
哪知刚刚还抢着与她说话的侍从们霎时便目光躲闪,支支吾吾,接着便找各种借口退下了。
她觉出不对,也不再多问,下午让毛毛给喜来送了信,等到夜深人静时,她便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借着月色走到外间,守夜的宫人睡得正沉,她在那宫人颈后一拂,宫人脑袋一偏,彻底昏睡过去。
她打开窗户,没过多久喜来就从屋顶落下,先看了她一眼,见罩着披风,便垂下眼走到一旁。
“公主,的确出了问题。原本您要和亲的人是三王爷,几日前不知为什么突然换成了宗亲王。”
“宗亲王?”
喜来顿了片刻:“宗亲王今年三十,十二年前就掌管着姜国的锦衣卫,是为锦衣卫指挥使。但八年前姜国宫中曾出现过刺客,宗亲王为救当今陛下,身中剧毒,差点殒命。后经全力抢救,人虽救活了,但……却变成了一个怪物。”
顿了顿,又道:“也有人说,他是疯了。”
眼看就要入夏,可夜里的风却还是泛着凉意。
她一手捏紧了披风,一手搭在窗台,那风便舔上她露在外面的手,钻进她的身体,叫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喜来察觉她的异样,沉静的眼中满是关切:“公主……”
管笙笙觉得喉中有些干涩,却还是笑道:“原以为借着这个吉祥物的名头,在姜国能生活得自在些,却没想到刚踏上这片土地,就叫我认清了现实。”
侥幸从来都不属于她,哪怕她心中只抱了万分之一的期待。
喜来听出她话里深刻的悲凉,忍不住攥紧了身边的拳头,沉默片刻,说道:“公主,不若我们离开吧。”
“离开?”管笙笙脸上的笑不曾落下:“若还在明国,偷偷跑了,或许还能跑得掉,毕竟惹怒的只是耀帝,没了我这个公主,再换一个送来也是一样。”
“可如今我已到了姜国,若这个时候跑了,姜国为了给明国一个交代,明国为了他们的脸面,上天入地,两国皇帝都会将我找回来。”
“我虽想要自由自在,却不想做一个丧家之犬。”
喜来沉默,管笙笙心绪难平,也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喜来察觉到夜风愈发冷了,正要劝她先去休息,就听她平静道:“说说那位宗亲王是如何怪如何疯吧。”
她认命一般的平静却叫喜来险些咬碎了银牙,在黑暗中深深呼吸了两口,稳住情绪,沉声开口道:“听说宗亲王在那次中毒之后就从未在人前出现过,有传言说他是因为中毒毁了容貌,伤了身体,因而性情大变,这才不在人前现身。”
“而且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发疯一回,发疯时六亲不认,若有谁倒霉在哪个时候撞见了,都会被他绞杀,”顿了顿,他还是说道:“但外面的人没人真正见过他发疯,因为但凡见过的,都尸骨无存。”
管笙笙心里泛起冷意,下意识攥紧了披风的领边,明明心中茫然,头脑却极冷静,她道:“传言而已,或许并不一定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传言嘛,不一定是假的。
第6章
喜来欲言又止,管笙笙却道:“我毕竟是代表两国友好而来,若一来就被害死,姜国皇帝如何向明国交代?听说姜国这位惠帝年纪与耀帝相仿,手段心机也在伯仲,观耀帝行事便知,他不会是如此莽撞的人。”
喜来便不好再说什么,这时管笙笙又道:“五月二十便是大婚的日子,也没几日了,明日你想办法多打探些那位宗亲王的事,这件事便当做不知,且看姜国这边如何处理。”
“是,公主。”
管笙笙也想过直接将此事闹开,但一则不符合她向来谨慎行事的原则,二来闹过后若最终还是要嫁给那位宗亲王,到时入了宗王府,她的处境便会很尴尬,甚至艰难。
就算她闹赢了,如愿嫁给了三王爷,但到时姜国皇室对她的印象大大打了折扣,往后她在姜国的行事,说不得也会受到阻碍。
还不如暂时按兵不动,且看姜国到底打算如何安置她。毕竟就像她对喜来所说,姜国定不会让她刚到明国就丧命。
然而第二日喜来也未打听到多少有用的东西。
只知道那位宗亲王自中毒后就一直关在府里甚少见人,而姜惠帝为了报答宗亲王的救命之恩,将宫城旁边的一片山头都划给了他养病,赐名惠园,竟是直接以惠帝的名号命名,可见惠帝对宗亲王的荣宠。
听到这个消息,管笙笙心情并不轻松。
毕竟以惠帝对宗亲王的恩宠来看,若之后她当真被宗亲王杀了,想必他也不会拿宗亲王如何,反而会以他疯病为由,尽力保他。
更让她心头发冷的是,直到大婚前一日,都没有人出面来告诉她接下来与她成亲的人到底是谁。
五月十九日晚,夜空中星罗棋布,一闪一闪的,调皮却又冷漠地俯视着世间众生。
她站在窗边仰头看着星空好一会儿,喜来隐在一旁的黑暗中静静陪着她。
“公主,您想好了吗?今晚,是能离开的最后机会了。”
姜国皇室直到现在都没人来告诉他们,明日与公主成亲的到底是谁。
不知道这是失误还是欺骗或者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可不管哪一种,都表示姜国没有重视她这位代表了友好邦交而来的公主殿下。
宗亲王府犹如龙潭虎穴,她在这里——不,是她在这世间也没有任何靠山,十六岁的小姑娘,若当真一头扎了进去,谁知道她的未来会是怎样的?
逃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喜来入夜后就找来这里,一直劝说她离开,可管笙笙沉默的看着头顶星空,一直没有回应。
月罩当空的时候,管笙笙缓缓吐出一口气,浅浅笑了:“不逃了,赌一把吧。”
她与喜来的想法不同。
逃了,就再也没有退路。
不逃,至少还能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阳光下。
穿越一场难道还要过上流离失所东躲西藏的日子?这不是越过越回去吗?
如今摆在面前的问题的确艰难,可她管笙笙也算是见识了大风大浪的人,她就不信,她能在冷宫忍受寂寞十六年不曾发疯,一个发疯的男人她还搞不定!
论段位,这位宗亲王还不如她呢!
而且谁说她一定会死?
她笑眯眯地看向喜来,那笑容明媚清朗,此前所有的犹豫茫然都消失不见,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去面对前路的艰难。
她说:“有喜来妈妈在,你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我被一个疯子打死呢?这不是我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该有的下场呀!”说完了,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眉梢飞扬着讨好的笑意。
罢了,喜来认命的叹了口气,他如何逃得过她的手掌呢。
喜来躬身行礼:“既然您已经做出决定,喜来自然是要跟随您左右的。明日就是大婚,礼仪繁俗,定会很累,天色也不早了,公主早些休息吧。”
“好的喜来妈妈,那我去睡觉了。”
管笙笙弯着眉眼朝他挥挥手,月色清辉洒满她的全身,她披着一袭月白披风,仿若仙子降临,叫凡人为她的绝色风姿所折服,却只能远远仰望,连伸手触及都是奢求。
窗户被关上,转过身管笙笙脸上的笑意落下,淡粉的唇抿紧,显出三分冷清。
她脱下披风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不再多想,既然选好了路,那便跪着也要走完它。
第二日她早早就被吵醒,喜娘宫人涌进房间,服侍她沐浴更衣,上妆戴冠,最后换上富丽华美的大红吉服。